早年间,村里有个叫白如水的锡匠,做得一手好锡活,手艺远近闻名。他有个徒弟名叫林雪峰,学艺不到一年,就跑到镇上自己单干了。
林雪峰临走,跪下给师父磕头。白如水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转身进屋拿出一杆钱秤交给他。钱秤是用来称锡的,能精确到几钱,白如水用了多年,如今交到徒弟手上,希望他好自为之。
可是林雪峰单干了没俩月,就让人打了。谁这么大胆?是镇上八仙酒楼的黄老板。八仙酒楼天天客来客往,装酒的锡壶就用得多。黄老板多年经商,精明得很,请林雪峰做几个锡壶,可是壶做好后,他说林雪峰偷了锡,两人争执不下,八仙酒楼人多势众,店里的伙计就把林雪峰打了。
事后,林雪峰越想越窝囊,就回来找师父做主:“师父啊,他八仙酒楼姓黄的这是在打您的脸呢,谁不知道我是跟您学的啊?”
确实,白如水有一手偷锡的绝技,可是林雪峰哀求了几次,他都没教。为啥?偷锡那是下三滥的手段,为人所不齿,以前师父教给他之前,考察了他好几年,认为他人品过关,才传授给了他,还对他谆谆教导:“偷锡这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什么时候能用?三种情况。一是自己活不下去了,要靠它救命糊口,但等事后缓过劲来,一定要想方设法补偿人家;二是别人有难,要用它救命时;三是遇到那些吝啬的主儿,无中生有,吹毛求疵,赖着不给工钱,可用这手段给他们个教训。”
师父的教诲,白如水一直谨记在心。现如今,自己的徒弟想学,他就先考察了林雪峰一段日子,发现这小子人品不过关,所以一直没松口。这不,林雪峰见师父不教绝技,一气之下脱师单干。对于这些,白如水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说破。现在,估计林雪峰是在给人做活时,大着胆子暗中偷锡,却不得要领,让人家发现了,才有此一劫。
徒弟是师父的脸面,虽说林雪峰学艺不精,可也不能不管。白如水叹口气:“这样吧,咱明天一块儿去一趟八仙酒楼。”
第二天,师徒二人带着工具来到了八仙酒楼。黄老板一看,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师父来了,不能不给面子,可也不能轻易认输。于是他拿出一把精致的锡壶,还有一些锡片,让白如水照样做一把锡壶。
白如水笑着说:“好说。活做好了,如果入您法眼,还请给我白锡匠传个名声;如果不入您法眼,我白某人二话不说,从此金盆洗手,永不沾锡匠这一行。”
这口气够大,黄老板听了没吭声。白如水接过锡片准备下手,这时,黄老板突然发话了:“慢着,这些锡片我得称一下,心里好有个数。”说着话,黄老板四下里找秤。这时,林雪峰顺手一递,把一杆钱秤递到了黄老板手里。黄老板把锡片放到秤上一称:“不多不少,正好半斤三钱。等你这壶做好了,模样跟这把一样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得是这个斤两,少半钱也不行。”
白如水一听,脸色发青,再高明的锡匠做活也会有损耗,黄老板摆明了是故意刁难自己。他定了定神,笑道:“一言为定。半个时辰交货。”
“好,痛快。那就开始吧。”黄老板说完,一屁股坐在白如水面前,跷起二郎腿,盯着他忙活。白如水不慌不忙地点起炉火,让一边的林雪峰拉起风箱,然后把称过斤两的锡片全部放进一个专用的铁勺里,开始化锡。随着炉温的升高,铁勺里的锡慢慢熔化,黄老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睛一眨不眨,生怕白如水把勺子里的锡水喝了似的。
就在勺子里的锡化得差不多时,白如水从包袱里抓了一把粗盐,放进勺子里。这下不仅黄老板不明白,站在一边的林雪峰也没见过。就在大家发愣的当儿,勺子里的盐遇热全蹦了出来。
“你这是干啥?”黄老板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是我祖传的化锡绝学,放些盐粒进去,是为了掌握化锡的温度和火候。好了,现在这个温度刚刚好。”白如水把铁勺从炉子上端下来,顺着一个撒有草木灰的漏斗,全倒進了事先备好的模子里。这次,还没等黄老板开口,白如水主动解释:“这是让锡水快速冷却,草木灰能起到一定的散热作用。”
黄老板半信半疑,就见刚才倒进模子里的锡水,果然已经冷却凝固,成了一片薄薄的锡饼。白如水拿出工具,开始在那片锡饼上剪切、敲打,不多时,一把精致的锡壶就做好了。
白如水把新做的锡壶和剪下的锡碎片用秤一称,不多不少,正好半斤三钱。黄老板傻眼了,他也知道做锡壶不可能没有一点损耗,现在斤两一点不少,肯定有猫腻,可黄老板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问题出在哪儿,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周围还有许多人围观,现在都起哄叫好,黄老板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只好拱拱手,请白如水上座,要请他喝酒。
白如水“呵呵”一笑:“喝酒就免了,还是请黄老板兑现诺言,给白某宣传一下手艺吧。今天这活,工钱就免了,算我替小徒赔礼道歉了。只是小徒治伤的钱,还请黄老板看白某薄面,随便赏几个。”
黄老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只好照做。白如水收拾好工具,又打扫了地面,领着林雪峰走了。
一进家门,白如水就对林雪峰说:“为师今天偷了他八仙酒楼的锡,不过按照祖师爷的教诲,这样对待黄老板,也不算过分。”
原来,在化锡时,白如水加进的盐粒受热乱跳,与它相近的锡水就一块蹦了出去,冷却后变成了一些不规则的小锡粒,和盐粒混在一起,一般人看不出来,事后白如水趁打扫地面时全收走了。那为什么锡少了,做出的锡壶和下脚料斤两却没少呢?原因就在锡水往草木灰里那一倒。白如水事先在草木灰里藏了细铝粉,锡水沾了铝粉,补足了缺失的分量。白如水分寸拿捏到位,所以损失的分量和补上的刚好一样。而且铝的颜色跟锡差不多,被裹在了液态锡里,随着锡一起凝固了,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这里面最关键的是放盐粒的时机,火候拿捏不准就“偷”不成锡,如果没师父教,很难掌握要领,因此白如水敢在林雪峰面前施展“偷锡”手艺。
林雪峰听完,一下就给白如水跪下了,口口声声感谢师父,并说要重入师父门下,学好手艺,将功补过。
白如水却轻轻一笑:“重入我门下就免了。你心机太深,我恐怕没资格当你师父。这出双簧,你和黄老板演得不错啊。”原来白如水注意到,黄老板在找秤时,二话不说就拿过林雪峰递给他的钱秤来用。如此精明的黄老板,竟然不用自家的秤,却用对他来说是“仇家”的林雪峰的秤,而丝毫不怀疑秤是否准确,这一点就不合常理。
林雪峰一听,一屁股坐到地上起不来了。白如水说得没错,自己因为师父不肯教偷锡绝技,一气之下脱师单干,可是他平日里左思右想,没学到偷锡绝技,总是心有不甘。后来他终于想出一个“妙计”,就找到八仙酒楼的黄老板,给了他好处,求他帮忙演这出戏,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弄巧成拙,被师父看出了破绽,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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