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五年,大清官李赞元奉旨巡查淮南、淮北盐政。离盐运使衙门所在地扬州还有一百里,两淮盐运使恩图就派盐巡头目陈有道来接。陈有道来到李赞元车前,行礼完毕,又恭恭敬敬送上一张大红龙凤喜帖。
李赞元接了喜帖打开,原来恩图请李赞元抵达扬州,三日后,去参加他娶小妾的喜宴。李赞元不禁暗中思索:“这位两淮盐运使恩图是八旗子弟,听说到扬州后,就招揽泼皮无赖组成盐巡队为他效力,而盐巡头目陈有道原是扬州本地破落戶,被招用后,更是把恩图当做亲爹百般讨好,深得恩图器重。恩图自恃出身高贵私设刑狱,凡是沾盐字的案子都要揽过去审理,中饱私囊,曾有扬州知府、知县看不过,上书弹劾,结果却都被他颠倒是非丢了官,看来还是要小心应付才行!”
于是对陈有道说:“请回去转告恩图大人,本官必定出席他的婚礼!”
陈有道兴高采烈地走了,李赞元嘱咐车马缓慢行动,看看有没有人来告恩图的状,结果都快到扬州城了,一个告状人都没有。李赞元不解,派师爷到队伍前头一看,原来陈有道根本没走。一直在队伍前面当引马,哪里还有人敢来告状?
李赞元听了师爷回禀,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偷偷招呼师爷上了车,俩人换了衣服下了车,故意落在后面,渐渐远离了队伍。果然见有一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远远跟在队伍后面,李赞元也跟着,眼看队伍进了城门,毛头小子没敢跟进去,站在城外发呆,眼角留下泪水。
李赞元暗自点头,走过去拍了拍毛头小子肩膀,毛头小子回头惊恐地望着李赞元。李赞元忙说:“小兄弟不必害怕,我看你追随巡盐御史李大人的队伍很久,是不是有什么冤情要找李大人申诉?”
毛头小子警觉地望着李赞元,李赞元笑了,说道:“我是李大人的师爷,李大人让我秘密体察民情,如果你有冤枉尽可以跟我申诉。”
毛头小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李赞元忙拉着他到了没人的地方,让他慢慢讲来。原来这个毛头小子叫陈炳,是扬州本地人,父母双亡,与姐姐陈婉相依为命,陈炳年方十五,以前靠贩卖官盐为生。
原来朝廷严禁贩卖私盐,贩卖私盐十斤以上者就要处死,但也体恤百姓,允许年龄在六十以上、十五以下的老幼登记后,每天去官办盐场,趸四十斤官盐去贩卖。陈炳以前就靠贩卖官盐为生,半个月前,陈炳想到自己七天后,就要年满十五岁了,于是就想另谋生计。没想到他生日当晚,家里来了个客人,竟然是陈有道,进家门就对姐弟俩拍起老腔,说自己与陈炳父亲是同族兄弟,姐弟俩应该管他叫叔叔,还说以前对姐弟俩少有关照,听说陈炳年纪就要过十五岁,不准备再贩卖官盐,于是特地来嘱咐陈炳说:“大侄子不要害怕,有我这个盐巡头目罩着,你尽可以继续去盐场趸官盐贩卖。不过每次都必须去找陈场主趸盐,你是我的侄子,我会替你隐瞒年龄。”
陈炳信以为真,对陈有道连声致谢,第二天去官盐场一问,还真找到陈场主,陈场主还真给他秤了四十斤官盐,陈炳兴高采烈地背上盐袋子刚上了街,盐巡队就拦住了他,领头的问道:“陈炳,你竟敢贩卖私盐!”
陈炳大叫:“是陈有道让我去陈场主趸官盐贩卖的!”
领头的问道:“陈场主?官家盐场有这个人吗?”盐巡们都说没有。陈炳大叫:“是陈有道让我做的,你可以找他对质!”
领头的冷笑道:“我找他做什么?他已经不是盐巡头目了,老子我才是。来人啊,把这小崽子抓了!”陈炳还想反驳,盐巡们一哄而上,把陈炳抓进盐运使衙门监狱。
消息传来,陈婉痛不欲生,赶紧去找陈有道帮忙,陈有道却连连摇头:“大侄女啊,不是我不想管,只是我管不了。你没看,这个盐巡队新头目,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有什么办法啊!”
陈婉再三央求,陈有道才说道:“大侄女,也不是没办法。盐运使恩图大人小妾死了,让我给物色一个,如果你答应嫁给恩图大人,陈炳自然就没事了。”
陈婉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了,于是两天后,就被恩图用一台花轿接进了盐运使衙门,并且选好了日子成婚。陈炳被放了出来,经过打听才知道:不久前,恩图死了一个心爱的小妾,陈有道得知,就让手下的盐巡留心,哪位盐商家里有漂亮姑娘,好抢来给恩图大人填房。得知小盐商陈炳的姐姐陈婉妩媚动人,于是陈有道就上门欺骗陈家姐弟了。
陈炳得知事情真相,就跑去县、府两级衙门告状,但官员都害怕恩图的权势,没人敢受理,正在绝望之际,听说巡盐御史李赞元就要到扬州来了,于是就有了刚才的这一幕。
李赞元对陈炳说道:“陈炳啊,如果陈有道、恩图拒不承认教唆你,你要承担下贩卖私盐的罪名,贩卖私盐十斤就是死罪,你就只能去死,你要不要还坚持上告?”陈炳说道:“一定要让陈有道、恩图等恶人认罪,救回姐姐!”李赞元点头说道:“我就是李赞元!”
陈炳赶紧跪下磕头,李赞元拉起他,对他嘱咐一番,然后带他进城,从后门进了自己的府衙。三天后,李赞元带着乔装改扮成书童的陈炳,让他混进家人之中,到了恩图家。恩图亲自迎接,披红挂彩喜气洋洋,扬州各府衙的官员也都出来迎接,但陈有道因为品级低下不在其中。李赞元让陈炳在喜堂外等消息,自己大大方方进了喜堂,还被让到了上座,李赞元笑着问道:“恩图大人,怎么喜堂内外只见你忙碌,不见新娘子出来招待宾客啊?”
恩图忙说道:“小妾身体不爽,不敢见人。”李赞元忙说:“那更应该让小夫人出来见见各位宾客了,不是有冲喜之说吗?在座各位非富即贵,定能冲去小夫人的霉运病痛!”
众人也都连声称是,恩图无奈只能吩咐管家去后台让新娘出来。不一会儿,从后台出来一位身穿大红礼服,容貌娇媚,但满面愁苦的女子,飘然给众人行礼。李赞元故作不识问道:“这位新娘子为什么面带愁容啊?是否有冤屈?尽管说出来,本大人给你做主!”
众人不禁神色大变,陈婉欲言又止,恩图紧盯着李赞元质问道:“李大人,你这是何意啊?”
李赞元冷笑道:“当然有,陈炳安在?”陈炳立即冲进喜堂,站到陈婉身前,大声说出了心中的冤屈。
恩图忙着辩解,说此事与他无关。李赞元吩咐下人:“你们先送陈婉回家,然后把陈炳暂押在牢房,马上去带陈有道来,与陈炳对质。”
李赞元带着一行人出了恩图家,管家忙过来问恩图:“大人,这个陈有道要不要派人做掉?”
恩图摇摇头说:“陈有道是个愚忠之人,他不但不会出卖我,还会帮我拉着陈炳一起下黄泉!”
果然如恩图所说,陈有道在狱中看到陈炳,就大叫道:“我活了三四十年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就凭你个毛孩子想要扳倒我,真是痴心妄想!”
第二天公堂上,陈有道更是大放厥词:“是陈炳自己贪心,超过年龄仍不知从哪里弄到私盐出来贩卖,结果被盐巡抓了,他姐姐陈婉来求我,主动要求嫁给恩图大人抵罪,我为了讨好大人,就放了陈炳,把陈婉送给恩图大人做小妾。”
陈炳虽然据理力争,但是声势上远比不过陈有道,李赞元宣布择日再审。等李赞元回到后堂,陈婉进来请求李赞元救陈炳,李赞元发愁说道:“陈婉啊,不是我不想救陈炳,只是陈有道不肯承认教唆了陈炳,大庭广众之下,我没有口供啊!”
陈婉听完低头沉思许久,眼睛一亮说道:“大人,当初恩图让陈有道以陈炳威胁我就范,我们是不是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李赞元听完连连点头,马上派人去调查陈有道,很快就有了结果,原来陈有道没有结婚,家里只有姐姐和外甥最是至亲,而他的姐姐和外甥性格与他截然不同,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李赞元不禁计上心头。
三天后清晨,李赞元再次升堂,陈有道依旧拒不认罪,李赞元无奈,只得革去他的职务,放出巡盐御史衙门,而陈炳被判了死刑。
陈有道出了御史衙门大门,有手下簇拥着他去喝酒压惊,傍晚才回到家中,却发现外甥没在家中,姐姐也是愁容惨淡,陈有道大惊,忙询问:“姐姐,出了什么事啊?”
姐姐哭诉道:“就在刚才,来了一伙蒙面人抢走外甥,他们自称受恩图之命而来,说恩图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与你的交易,所以抓了你外甥,准备逼你自尽后才送回外甥!”
陈有道一听之下急得就要自杀,姐姐连忙制止,劝说他:“傻兄弟,他逼死你,还会饶了姐姐我和你外甥?不如去向巡盐御史李大人自首吧。”
陈有道被姐姐说服,长叹一声回了巡盐御史衙门,自己敲动升堂鼓,向李赞元供述自己的罪行。
李赞元连夜抓人,惩办了恩图、陈有道和无赖,第二天清晨,又放陈炳出了牢狱。姐弟俩悲喜交加一起来感谢李赞元,李赞元却又叫出一个毛头小子,让姐弟俩感谢他。俩人不解,李赞元这才说出缘由,原来这人是陳有道的外甥,三天前,李赞元被陈婉的话提醒,才派师爷找到陈有道的姐姐和外甥帮忙,俩人深明大义,大义灭亲,合演了一出苦肉计。终于逼迫陈有道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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