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把那几个伙计惹恼了,心说:咱忙活了大半天,天远地远地把猪抬回来,没功劳不说,还被一个小学徒说三道四!他们正要上去收拾猪郎,却被舒屠夫拦了下来。舒屠夫暗道:这些日子,这小崽子干活卖力,本本分分,今日为何如此不知轻重?便道:“你小子口气不小呀!那你觉得,三四百斤重的大活猪几个人能弄回来?”
猪郎答道:“一人足矣!”
众人一听,都大笑不止。要知道,这抬猪可有讲究,它要用专门的行头——“猪搭子”。所谓“猪搭子”,是用竹篾和两根结实的木棒编成的一个长方形的竹挡板。猪被摁倒在地后,就被四脚朝天地绑在“猪搭子”上。猪小,由两个人用一根木棒穿过系在“猪搭子”上的绳子,一前一后地抬;若遇上大肥猪,就得用一根粗木棒作为横梁,横梁前后各要两个人,每两个人再分别用一根抬杆,抬起横梁的两端;若遇上再重的猪,抬的人手里还得拿一根撑竿,待到歇脚的时候,就用撑竿撑住抬杆,这样就不用蹲下去再费力起身了。所以,抬猪是一件既费神又费力的事。而如今,这小崽子竟然口出狂言,说什么“一人足矣”!
舒屠夫眼珠子一转,说道:“这样,昨日我在李家村买了两头猪,我们已经抬回了一头,还有一头四百斤的猪,你一人去拿。如果你拿不回来,就要在我家多干一年;如果你拿回来,便每月给你十文工钱。”
猪郎一听,两眼发光,问道:“当真?”
舒屠夫答说:“一口唾沫一个钉!”
猪郎当即答应下来。接着,他将一根粗麻绳缠绕在腰间,又将一个舀水的木瓢扣在头上,哼着小曲,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发了。
李小二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舒屠夫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说:“他是想用绳子套住猪的脖子,再在木瓢里放上猪食,这样连拉带哄地把猪弄回来。真是自作聪明!祖宗八辈前就有人试过这种法子了,行不通!”
到了黄昏时,太阳已经半截掉进山里头了,众人还不见猪郎回来。舒屠夫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睛,打着扇,哼着小曲,他心里正得意着呢:猪郎这小子,又得白给老爷干一年了。正当他得意忘形之际,突然耳边传来了李小二叫魂一般的声音:“东家,东家,猪郎带着猪,回来了!”
舒屠夫闻听,一骨碌从椅子上爬了起来。
夕阳下,只见猪郎将木瓢当做扇子,悠哉游哉地扇着,身旁跟着他的好兄弟猪猪,猪猪的脖子上系着根粗麻绳,麻绳的另一头还系着一头黑猪,屁颠屁颠地跟在猪猪后边!
舒屠夫心里一震,心说:猪猪和猪郎一起长大,通人性,自然会心甘情愿跟他走。他用猪猪再去带别的猪,那当然不用抬了!
舒屠夫叫人收了黑猪。猪郎拍了拍猪猪的屁股,只见它叫了两声,便撒开腿,跑开了。
舒屠夫把猪郎叫了过来,拉着脸说道:“猪郎,你这可是作弊,不行啊!”
猪郎问:“这怎么叫作弊呢?”
舒屠夫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初我们是说好了的,只许你一人去,可你却带了你的猪兄弟去,这不是作弊是什么?这工钱呀,我不能给你!”
猪郎听完,一脸沮丧,低头不语。
“不得强词夺理!”说话的是舒老太太。原来舒老太太听说猪郎用自家的猪把买的猪带回来了,觉得挺稀奇,就来看热闹,没想到来晚了一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舒屠夫见母亲来了,赶紧让座。老太太坐定,舒屠夫奉上茶。舒老太太说道:“猪郎是带他家猪去的,但猪毕竟不是人,归根到底还是他一人去的。你做东家的,不可食言。”
那舒屠夫恶狠狠地瞪了猪郎一眼,无可奈何地对母亲说:“母亲说的是,以后每月给他十文钱就是了。”
猪郎谢过老太太的恩典,转身打算回去干活,没想到走过院里却遇见了舒家姐妹,猪郎赶紧低头站好。
蓉儿不急着走,而是好奇地问:“猪郎,听说你和家父打赌,还赢了,可有此事?”
猪郎恭敬地回道:“回大小姐话,确有此事,东家已经允诺了。这事还多亏了老太太做主呢……”
媚儿不耐烦地说:“别叽叽歪歪的,赶快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一遍!”
猪郎便把和东家打赌的事说了一遍。
媚儿刨根问底追问说:“猪头,那你出门的时候,拿木瓢做啥呀?”
猪郎老老实实地说:“路上热,我一边走一边给猪背上淋些水。猪被宰杀这是猪的命,但它活着的时候还是要好好地对待。”
媚儿一听,笑说:“没想到,你这猪头还有点猪情味嘛。”
猪郎见媚儿笑了,也憨憨地挠着头,笑了起来。可他还没笑两声,就被媚儿抢过手中的木瓢,劈头盖脸地打了起来。猪郎抱着头只是躲,蓉儿赶紧上前拦住。
媚儿跺着脚说:“姐姐,你看那猪头好不得意,刚才他笑的时候,竟敢偷瞄了我一眼,姐姐,帮我一起打他!”
蓉儿挡在两人中间,劝道:“好了,媚儿,别闹了。”
“不成,姐姐,你看,这猪头还在偷笑呢……哎呀,他又在瞄我……姐姐!”
猪郎赶紧止住笑,低了头,垂下手,候着。
蓉儿从媚儿手中夺下木瓢,递给猪郎,命道:“你先下去做事吧。”
猪郎接过瓢,恭敬地退了三步,然后转身离去。等转过墙,猪郎却把瓢扣在头上,转着圈乐了起来。
3。大显身手
光阴荏苒,转眼间两年过去了。
这天,舒屠夫弄回来一头八百斤重的大青猪。这猪是县太爷家的,吃得好,运动量又大,那真叫做膘肥体壮。准备宰杀时,媚儿非要来看,看爹爹他们是怎样结果这个庞然大物的。
舒屠夫叫了四个虎背熊腰的伙计。从猪圈到屠宰房,有个通道,通道两头各有一个实木栅栏,待杀的猪就是经过这条通道来到屠宰房的。对付这等大家伙,得小心行事,几个人各有分工:一人负责拽猪的尾巴,两人负责掰猪的腿,再一人负责拉猪的耳朵,四个伙计合力把猪放倒在杀猪台上死死摁住,舒屠夫操刀杀猪,猪郎则在一旁打下手。
一切准备好了,大青猪已经进了通道,猪圈的栅栏关上了,屠宰房的栅栏打开了,那大家伙嘴里嘟噜着走进了屠宰房。舒屠夫提起三尺杀猪刀,给四个伙计使了眼神,他们便小心翼翼地向大青猪围拢过去。
一旁观看的媚儿看到大青猪,不由脱口而出道:“好大的家伙!”
猪郎笑着安慰媚儿道:“别怕,没事的。”
四个伙计已经接近了大青猪,说时迟,那时快,四人齐动手,拽尾巴,拉耳朵,掰猪腿。
猪挣扎着,叫唤着,那尖锐的嚎叫声震耳欲聋。四人艰难地将大青猪连推带拉,终于弄上了杀猪台。
舒屠夫赤膊上身,横着杀猪刀,对准了猪的咽喉,就在他要动手时,却不料那大青猪猛地一蹬腿,负责摁猪腿的两个伙计没提防,被蹬翻在地。负责拉尾巴和拽耳朵的伙计哪里还制得住它,大青猪从杀猪台上翻身而起,四腿一蹬,扑向了舒屠夫。
舒屠夫躲闪不及,被扑翻在地,他抡起刀想去砍那猪,谁料那猪竟先一步扭过头来,朝舒屠夫的手腕咬了一口。
“啊——”舒屠夫疼得大叫一声,刀也“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那两个没被踢倒的伙计还算机灵,赶紧冲上去,一人拽尾巴,一人拉耳朵。
可大青猪发飙了,头顺势一掀,将拉耳朵的伙计掀了出去,摔在了墙壁上。拽尾巴的伙计更惨,大青猪猛地回转身,那伙计哪儿还拽得住尾巴。大青猪冲上来,朝着他裆下一顶,人就被抛到半空中,再“砰”的一声,重重地落到了地上。顷刻之间,一群人纷纷被放翻在地,叫苦连连。
正在看热闹的媚儿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这时,大青猪已经调转身来,发疯似的朝媚儿冲了过来……
媚儿惊慌失措,那猪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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