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送瘟神
日子照旧。
余尔瓦他们还是每天剥蒜米,屠夫还是他们的管教。不过,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经常皱着眉头,似乎有极重的心事。
戒习所里的猫慢慢地变多了,耗子慢慢地变少了。
它们是天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单玉米的指甲更长了,是那种很邪恶的长,看一眼起一身鸡皮疙瘩。那是她的凶器,随身携带的凶器。
毛十三和花褂子没什么异常,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余尔瓦总觉得有人想要弄死他。确切地说,是有人想要抓死他。他一直睡得不踏实,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天,屠夫让他们去池塘挖藕。他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了,横七竖八,再加上一脸的疙瘩,看上去有些狰狞。
余尔瓦觉得,屠夫的模样虽然吓人,但是胆子很小。还有,屠夫很忌惮某个人。
某个人就是单玉米。
分配任务的时候,屠夫把最轻松的活分给了单玉米,让她在岸边把挖出的藕装进筐子里。他在讨好单玉米。
单玉米一点都不领情,客气话都没说一句。
中午,他们在池塘边吃饭。除了玉米面窝头和腌萝卜,屠夫分给他们每人一个煮鸡蛋。
余尔瓦注意到,单玉米分到的煮鸡蛋最大,跟鹅蛋差不都大。
也许,那就是鹅蛋。
一只小猫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慢慢地凑了过来。屠夫一把抓住了它。他的动作很迅速,很自然,跟条件反射似的。
单玉米立刻停止了咀嚼,定定地看着屠夫。
屠夫已经把小猫举了起来,准备摔死它。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瞥了单玉米一眼,马上把手放下了,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又塞给它一个鸡蛋黄,让它走了。
单玉米的嘴角抽了一下。那是冷笑的意思。
过了两天,屠夫到宿舍找单玉米。当时,余尔瓦躺着发呆,毛十三和花褂子在用小石子下五子棋,单玉米躲在蚊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屠夫小心翼翼地喊:“单玉米,单玉米。”
单玉米立刻探出了半个脑袋,仿佛一直在等他。
屠夫清清嗓子,说:“因为你最近表现得非常好,所以领导决定让你提前出去。你收拾一下东西,现在就可以走了。”
单玉米左顾右盼,以为他在说别人。
屠夫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刚才他说的话太假了,他自己都不信。
单玉米慢慢地收拾着东西,看上去有些依依不舍。收拾完东西,她慢慢地往外走,走到毛十三和花褂子身边,她停住了,扭头看着棋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走错了。”
毛十三愣了一下,手里拿着棋子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单玉米走了,不明不白地走了。
余尔瓦察觉到,屠夫的嘴角有一丝冷冷的笑意。也许,屠夫一直把单玉米当作瘟神,现在瘟神送走了,他没有理由不笑。
单玉米走后,屠夫立刻组织人去抓猫。余尔瓦不明白,屠夫又不是耗子,为什么和猫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一次,屠夫下决心把所有的猫一网打尽。他宣布:男人抓到一只猫,奖励一包香烟。女人抓到一只猫,奖励一瓶雪花膏。
人群立刻躁动起来。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戒习所里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余尔瓦拎着一根棍子,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禁闭室门前,无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顿时呆若木桩。
他看见单玉米趴在稻草上,低头啃着什么东西。她听见动静,抬起头,嘴角有血,还有一根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耗子尾巴……
别怕,只是幻觉。
余尔瓦晃晃脑袋,把幻觉赶走,离开了。走到一堵墙下,他蹲下来乘凉。附近有一片灌木丛,无比幽深。
余尔瓦刚蹲下,灌木丛里就闪出一个动物,长得很怪,应该是一只耗子。不过,它比耗子大很多,至少三倍。
余尔瓦定定地看着它。
它的毛是灰色的,眼珠子很白,似乎患了严重的白内障。它用白眼珠子盯着余尔瓦,前爪离了地,竟然站了起来。
余尔瓦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它是一个耗子精。
他和它静默地对视了良久,都不动。
余尔瓦捡起棍子,大步流星地朝它走过去。尽管他的表情有点凶,其实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
它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他走进,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
余尔瓦的脚步变慢了,终于停了下来。
他和它对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觉告诉余尔瓦:这个东西找他有事。他找它摆了摆手,以示友好。
它无动于衷。
余尔瓦把棍子扔了过去,打在了它旁边的灌木丛上。它似乎一下子醒了过来,抬起右前爪,指着某个方向,表情有些焦急,似乎在提醒余尔瓦什么。
余尔瓦扭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是一间小屋子,废弃很久了。
他再回过头,发现那个东西已经不见了。他想:也许,那只是那个东西做出的一个生理性动作,没什么实际意义。
他没有走向那间小屋子,而是朝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他改变主意,掉头朝那间小屋子走去。
后来,余尔瓦才知道,那个东西指给他的是一条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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