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尾声
天终于亮了。
是个晴天。
表舅醒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起床了,收拾一下准备开门。”
五花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慢腾腾地穿衣服。他不知道表舅发现金鱼和鱼缸被盗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惊慌?绝望?哭天抹泪?歇斯底里?
表舅在前,五花在后,走向了登记室。
铁门虚掩着。
五花的心一下子悬空了。
表舅停了一下,径直走了过去。
金鱼和鱼缸都不见了。
表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背对着五花,五花看不见他的脸。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转过身,表情竟然很平静。他绕过五花,把铁门关上,又插上了门闩:“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七道门闩全插上了。
五花抖了七下。
表舅走到他身前,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才说:“这件事和你有关,对吗?”
五花仿佛掉进了冰窟,僵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表舅又看了他几眼,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在这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当真,把自己当成一个看客,千万不要置身其中。你没听我的话,对不对?”他的手慢慢地伸进了怀里。他的怀里一定藏着某种致命的武器。
五花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了。
沉默了半天,表舅忽然叹了口气,说:“说实话,你比他们三个强多了,至少,你没不辞而别。”
什么意思?难道表舅要让他像之前的三个人一样消失吗?五花魂飞魄散,眼泪一下流了出来,那是悔恨、恐惧、绝望、求饶的泪水。
表舅定定地看着他。
“金鱼和鱼缸值多少钱?我赔。我有五万块钱,都给你。我在这里给你打工,干一辈子,不要工资。”五花的声音已经变形,像一只被割断了脖子的鸡。
“你还想在这里上班?”表舅的语气有些冷。
“不要工资。”五花颤颤地说。
表舅忽然笑了笑,说:“好,你可以留下,工资照发。”他把手从怀里掏了出来,手里什么都没有。
五花愣住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不是很怕我?”表舅又笑了笑。
“那三个人去哪儿了?”五花壮起胆子问。
“他们勾结那些骗子,把金鱼和鱼缸弄走之后,就再也没露面,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五花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对头:“金鱼和鱼缸不是刚被偷走吗?”
“给你看样东西。”表舅神秘兮兮地说。他抓住货架,使劲一拉,货架无声地滑开了,一间小屋子出现在五花眼前,里面堆满了鱼缸,还有一个巨大的塑料水箱,几十条金鱼欢快地游动着。
五花目瞪口呆。
表舅说:“你知道什么样的古董最值钱吗?是有故事的古董。你表舅妈的死让木勺镇人都认为那个鱼缸很值钱,要不然她不会至死不松手。其实,那鱼缸只是几十年前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我猜测,她当时肯定是吓懵了,只想抓住一个东西,没想到那是个要命的东西。后来,我在河里抓到了一条奇怪的金鱼,可能是什么杂交品种,有人说那是你表舅妈的魂儿回来了。这些事越传越神,最后就变成了我有一个价值连城的鱼缸,还有一条极其珍贵的金鱼。”
五花静静地听着。
表舅接着说:“我觉得这些传言可以利用一下,就去外地订做了一些鱼缸,买了一些怪模怪样的金鱼,开了这家旅馆。这间小屋子是我特意建造的,用来藏鱼缸和金鱼,有两扇很隐蔽的门,另一扇门通向厨房。那天晚上,我觉得金鱼有可能会死,就从厨房进来,换了一条,把原来那条金鱼顺手放到了桌子上,忘了拿走,没吓着你吧?”
“没,没吓着。”五花还是有些懵。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让你锁好门吗?我就是怕外人进来,发现鱼缸不是古董,金鱼也不是朱顶紫罗袍。只要不进门,站在窗户外边根本就看不出真假。”
五花似乎明白了什么。
表舅接着说:“金鱼是假的,鱼缸也是假的,可是房钱是真的。”
五花恍然大悟。
表舅搬出一个鱼缸,倒上水,捞出一条金鱼扔到里面,又把货架推回去,伸了个懒腰,说:“准备一下,要开门迎客了。”
“还会有人来住宿吗?”五花问。
表舅淡淡地说:“世上只要还有贪心的人,我们就不愁没有生意。他们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他们看到的只是鱼饵,却看不到包藏在鱼饵里的鱼钩。”
“上过当的人会不会回来找茬?”
“你费尽心机偷了一个钱包,却发现里面都是假钱,你会回去找失主理论吗?当然不能,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自认倒霉。”
五花若有所思。
中午。
一个女人走进了小楼,走到登记室的窗前,敲了敲窗户,问:“还有房间吗?”她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鱼缸,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住一天三百八十块钱。”五花说。他想:又有一条鱼上钩了。
“我住十天。”她付了钱,却不去房间,直勾勾地看着五花,用一种很暧昧的语气说:“我对木勺镇不太了解,你能当我的向导吗?”
“不好意思,我还要值班。”
“没关系,等你下了班,咱们再聊。”
五花笑了笑,心如止水。
故事讲完了。
再说几句——
其实,这不是爱情故事。
爱情只是一个美丽的诱饵。
你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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