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许县令和仵作来到偏房内,叫众人避开。仵作手脚利索,剥开吴媚红的衣服。立在一边的许县令看得很清楚,吴媚红的身体上也有微微的瘀青,但是,并不太严重。仵作皱起眉,感叹说这女人真是天生尤物,死了十几个时辰,竟没有多少变化。说罢,仵作开始仔细验看,突然,他吃惊地扭过头对许县令说:“她,她还没有被破红!”
许县令不由大吃一惊,吴媚红跟了李闻天一年多,竟然还是处子?李闻天不是为吴媚红开的苞吗?
从翠红楼回来,许县令独自站在窗前,百思不得其解。李闻天包了吴媚红一年,她却是处子;而春燕怀孕却被他极残忍地施虐。想到这儿,许县令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明白了!——李闻天接连娶了四房妻妾,均无所出,而包了妓女一年多,却只是在她的皮肉上留了些痕迹,由此看来,李闻天恐怕与太监无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春燕的孩子肯定不是他的。所以,他才变态地折磨她。那么,春燕的孩子是家仆的?
微服查访
周安城最热闹繁华处是中街春风馆。此地交通便利,长年有走南闯北的说书艺人来此表演。李闻天生前最喜四方稀奇事,所以建了此馆。不过,他只是坐在后台听书。
许县令装扮成教书先生,带着书童来到春风馆。在门口徘徊片刻,见一个酒鬼模样的人在门口大喊大叫。许县令凑到跟前,见醉醺醺的酒鬼要往里闯,却被把门的人拦住,要他交五个铜板才能进去。酒鬼没钱,扯着嗓子喊起来:“想当年李老爷活着时,哪个敢拦我?这儿不是他开的场子?他才死几天,你们这帮兔崽子就不认我了?以后有你们好看!”
听了这话,许县令打量几眼酒鬼,忙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板递给把门的。酒鬼大摇大摆进去,许县令就坐在他身边。酒鬼看得兴起,酒葫芦却空了。许县令忙叫小童去打了酒来。酒鬼斜眼看看许县令,满脸堆笑。许县令说:“看完这场书,我请你到泰兴楼喝酒。”
酒鬼一听,更是笑逐颜开。泰兴楼,那可是周安城最好的酒楼!
进到泰兴楼,许县令要了一桌好酒菜,酒鬼见状两眼放光。许县令装作无意,问他和死去的李老爷可有深交,酒鬼打了个酒嗝,说是的。李老爷来周安之前,他们就有交情了。许县令一愣,问李老爷来周安之前,在什么地方?
“在凤凰岭啊!他当时跟我一般,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可后来攀上了家财万贯的张寡妇。李老爷年轻时长得一表人才,嘴皮子又利索,深得张寡妇的欢心。娶了张寡妇之后,他就变卖了当地家产,来到了周安。只可惜,张寡妇没福,跟他过了不过两三年就死了。前几年我流落周安,李老爷怜惜旧人,没少给我打酒钱。而且,我去春风馆听书,从没掏过钱。”酒鬼语气中有几分自得,又有几分惋惜。
许县令思忖片刻,又问李老爷哪年来的周安,酒鬼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想了想说得有十四五年了吧?许县令皱起眉,如果说他是娶了张寡妇之后就来到周安,可李午绅年纪在二十左右。难道他是继子?
听许县令询问,酒鬼说是啊,李老爷娶张寡妇时,李午绅已经五岁了。当年,他叫张午绅。“要不是李老爷死了,打死我也不会说的。李老爷时常周济我,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可现在他死了,我也不用替他保守秘密了。”
从泰兴楼回来,许县令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路线。李闻天的全部财产,原来属于张家。李午绅年幼丧母,自然无力支撑家境。现在他长大成人,本来能顺顺利利继承家业,不想春燕却怀有身孕。眼看家产就要与人平分,李午绅心有不甘,于是设计害死李闻天和知情的吴媚娘。一定是他请了妖人,做下盗命风筝,然后嫁祸给春燕。现在,必须马上缉拿李午绅。
许县令调动一众捕快,随他赶赴李宅。走到半路,却遇到风尘仆仆的白师爷。白师爷得知县令要去缉拿李午绅,忙随同前往。一路上,他将查访结果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仔细探访了趟青衣班,你一定想不到,李午绅和春燕本是青梅竹马!”白师爷语出惊人。
许县令的脸色微变,李午绅和春燕有旧?白师爷接着说,春燕是凤凰岭人,后来家境败落才被卖进戏班。两人曾经是邻居,两小无猜。后来李午绅跟随家人搬至周安,两三年前春燕跟随青衣班也来到周安。当时李午绅对春燕甚为钟情,就要为她赎身。但没等他有动作,李闻天却将她纳了妾。
许县令勒住马头,沉吟片刻,说:“这么说来,从头到尾,这都是春燕和李午绅演的一出苦肉计?春燕有孕,而李闻天无能,所以才变本加厉地施虐。为了洗脱自己的干系,李午绅买通家仆,去除李闻天的疑心。可是,如果不尽早除掉李闻天,春燕迟早会被折磨而死。所以,李午绅下了手。杀死吴媚红,恐怕也是怕她走漏风声。吴媚红对李闻天的身体状况了解得最为清楚,又知道他的家事,倘查到她的身上,也就等于查到了李午绅。”
白师爷点头称是:“这次到青衣班,还查清了鲤鹰的来源。戏班中的确有人曾养过鲤鹰,但此人几天前离开戏班,不知去向。如果我没猜错,他也被李午绅所收买。李午绅或者春燕接应驯养过的鲤鹰,应该是易如反掌。春燕是青衣出身,她要夜潜翠香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许县令点点头,然后猛地朝坐骑抽了一鞭,跨下马朝着李宅飞奔。但是,就在距李宅还有几十米时,白师爷勒住了马头。他转头看看许县令,说可能来晚了。李宅门前人来人往,正有人往里搬运东西。打马上前询问,一个仆役说这宅子刚易了手,正搬家呢。
“李午绅的计划很周密啊。前后七天的时间,他变卖了钱庄,米铺,宅院,带着所有的钱远走高飞。等我们查清事实真相,他早就不知去向了。”白师爷感叹说,“可是,他真舍得下意中人?”
听了这话,许县令一阵苦笑。如果他没猜错,春燕恐怕已经逃了。当下,众人也并不在门前停留,转而回到县衙。再找春燕,却见女牢官昏倒在地,房中空空如也。白师爷脸上也露出一丝苦笑:“现在看来,整件事只可惜了媚红姑娘。”
“恐怕,媚红姑娘也并未牺牲。你走之后,我查了一下鲤鹰。虽然少有记载,但还是被我查到了一二。此鹰唾液虽有剧毒,可是,如果只是轻微的毒液却只会致人假死。我现在才明白老鸨为什么执意要留下吴媚红的尸体,而且,还要全尸。想必,李午绅早花大价钱买通了她!”
吴媚红是假死?白师爷瞪大眼睛。不等白师爷再做询问,许县令策马扬鞭,直奔翠红楼。还没走到门前,却见老鸨一脸惊慌,正对着一帮手下厉声问着什么。看到许县令,老鸨几步走过来,哭诉说,吴媚红的尸体不翼而飞。本来今天是她的安葬日,可众人抬棺时发现棺木并不沉重,开棺一看,吴媚红的尸体不见了。老鸨大惊,认定是和尚藏起了吴媚红。否则,怎么能把尸体给超度没了?
“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也看中了媚红姑娘,所以才把她带走了。”许县令对老鸨冷笑说。心里暗道,这老家伙倒挺会演戏啊!分明是她放走了吴媚红,却还要这般装腔作势。目的,不过还是想拖住他们罢了。
不过,此时许县令不想再作追究。
一路上,白师爷始终沉默不语。回到县衙,许县令呷了口茶,不慌不忙。白师爷不解,这媚红姑娘的假死,有什么目的?如果她被李午绅收买,大可以闭嘴,完全用不着走这招险棋啊!许县令呵呵笑了,说李午绅这么做,是一箭三雕!一,这样完全可以封住吴媚红的嘴巴;二,可以再拖住我们的后腿,为他迅速变卖家产提供时日;三,可以让吴媚红顺顺当当地逃离火坑。“这翠香楼有个规矩,你恐怕不知道。进入翠香楼的人,一生一世不得赎身。哪怕老了,病了,也必须留在翠香楼。听说,是翠香楼的第一个老鸨订下的规矩,后来没人敢破,生怕会给妓院招来厄运。李午绅用这个障眼法,一切就都解决了。”
白师爷看着县令,心中暗自赞叹。不过,他还有个问题,这个李午绅目的只是杀死李闻天,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只要毒杀他不就行了?”
“李闻天落脚周安城已经十五六年。如果他暴毙,刘管家第一个就会跳出来质疑。更甭说,还有他培植的心腹。而这些人,知道李闻天和李午绅父子关系的,肯定会把矛头指向李午绅。而现在,李午绅迅速报官,请官府调查,还把嫌疑人交出去,这就堵住了众人的嘴。就在众人一片惶惑之时,李午绅已经私下将店铺转让,为出逃做准备了。刚才我们去李宅,你没看到刘管家急得跺脚?瞧那情形,他恨不能抓到李午绅狠狠地教训呢!”许县令不急不缓地说。
白师爷默然无语。他也端起茶,喝了起来。以他对许知章的了解,知道县令接下来还有话要说。果然,许县令突然问:“师爷,你可记得20年前的一桩旧案?那年科举刚过,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到了邻省的通州城,看到城里到处都是捉凶手的画影:红袖楼的妓女被勒毙,凶手田文礼出逃。”说到这儿,许县令停顿了一下:“你不觉得,这个李闻天与田文礼有几分相像?”
白师爷面露惊诧,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李闻天乃无根之人,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原来他是个在逃的杀人凶手!所以,他在周安虽然生意很大,却极少抛头露面!许县令笑着点点头。直到昨晚,他才想起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个李闻天。
“这案子,看来已经了结。善恶有报,无需再多追究了……”白师爷缓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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