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岭因为过去经常有雪狐出没而得名。雪狐,是狐狸家族中最高贵的,雪狐皮是百兽皮中的极品。东北地区的火狐虽然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奇动物,但它和雪狐相比,就大为逊色了。老话说得好:火狐可得,雪狐难求。
雪狐岭村就坐落在雪狐岭脚下。据说,雪狐岭村只有一个人见过雪狐,这个人就是刘虎的爹。刘虎的爹是方圆近百里有名的捕猎高手,他最出名的一次狩猎成果是用一杆火铳打死了一只老熊瞎子。刘虎的爹曾跟村里人说,那个冬天雪很深也很冷,大清早,他去雪狐岭遛套子。他经常用细铁丝在树木丛中系一些小套子,专门套那些野兔,山鸡什么的。那天他就觉得奇怪,有好几个套子都有动物上套了。但套住的东西却踪影皆无,只剩下一条野兔的腿,或者是山鸡的一些羽翎。他大惑不解,这些野兔山鸡是怎么没的呢?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他就瞄着一些动物的踪迹往山上走,远远便看见一个雪白的像狐狸一样的东西在前面晃动,后面跟着几只野兔和山鸡,那野兔走路还一瘸一拐的。那个雪白的东西发现了刘虎的爹,回过头来和刘虎爹对视着,那野兔和山鸡围在它的身后。刘虎爹见那东西两眼火红,皮毛晶莹透亮。这不正是传说中的雪狐吗?见了雪狐,刘虎爹连忙给雪狐跪下了,不断磕头祷告:“狐仙老人家在上,我给您老人家磕头了,请您保佑我们家平安无事。”那雪狐扭过头,大摇大摆地走了,那些野兔山鸡紧随其后,消失在莽莽丛林中。
刘虎爹相信雪狐是雪狐岭的动物之王,是不能动的。要不,那些野兔山鸡怎么会乖乖地跟在它的屁股后面?它们可是天敌啊。
刘虎爹不敢动雪狐,但有人敢动。敢动雪狐的人是县里的武装部长。部长听说了雪狐皮的珍贵,便想给在北京的老领导弄一条雪狐皮围脖,为自己以后的升迁做铺垫。他带领附近公社的上千名基层民兵,把当时地方上最好的武器——全自动步枪、半自动冲锋枪都调来了。上千人拿着上千只枪,在雪狐岭拉网式地围剿了三天,终于逮到了一只。其实一共发现了两只雪狐,但跑了一只,被打死的是一只雄性雪狐。部长很兴奋,连夜扒皮,找人硝了皮子,给老领导献上了贵比黄金的雪狐皮,自己也官升三级,调进省里当了厅长。
从此,再没有人发现雪狐岭有雪狐的任何踪影。
刘虎爹在1989年得了不治之症,临死前受了好多好多的罪。昏迷中,他突然惊醒,大声喊:“快来人啊,狐狸咬我呢。”喊完便用自己的手掐自己的肉,掐得浑身上下紫一块青一块,掐了一会。又大声喊:“山兔来啃我啦!”喊完,就用自己的嘴,使劲啃自己的肩膀头子,直啃得鲜血淋漓。啃完了,他就稍微镇静了一些,等别人以为他没什么事了,他又猛然大叫:“哎呀,野鸡、老鹰来叼我的眼睛了!”说罢,便用自己的手指剜自己的双眼,把两眼生生给剜瞎了。就这样折腾了两天两宿,才咽了气。有人偷偷说:“他这人杀生太多了,这也是报应。”
到了刘虎这一辈,猎枪是没了,火铳也被公安局收走了。山上的树木又葱葱茏茏长起来了,那野兔山鸡也不时地在山上跳跃飞翔。村里已经没有人再来打动物的主意了。偏偏刘虎耐不住寂寞,好像他们老刘家天生就跟动物结了仇似的,看见天上飞着山鸡,山上跑着野兔,他就心痒痒地难受,悄悄上山去结了套子,经常弄些野味解馋,还时不时地拿到集市上去卖,挣俩活钱花。你别看刘虎种地不咋样,地里的草比苗高,种一葫芦打一瓢,但他走歪门邪道挺在行,什么玩麻将推大饼,开拖拉机炸金花,凡是能赌的活儿,哪样都少不了他。
村主任也知道刘虎不老实,就跟他说:“现在不让捕杀山上的动物啦,你还不手下留情?将来可有你好果子吃。”
刘虎才不怕村主任说呢,套着野鸡了,赶紧给村主任送去,说:“过年炒咸菜吃,香着嘞。”
村主任就笑眯眯地说:“好啊,这家伙还真肥呢。”
套着野兔啦,刘虎就晚上提溜着来到村主任家,嘿嘿一乐:“今儿运气不错闹了仨,这是给你的,炖了,满钵都是油。”
村主任接过来,掂掂,问:“有四五斤吧?好,好,刘虎你真不简单!”
刘虎得了村主任的夸奖,就该咋下套咋下套,村主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村主任睁的那只眼睛,是专门看刘虎又弄到什么好东西没有,闭的那只眼睛是悠闲地享用着刘虎孝敬的山珍野味儿。
这年冬天,一场大雪飘飘扬扬从天黑下到天亮,雪停后,人们推开屋门,使劲推也推不开,门已经被雪给堵住了,这雪有二尺厚。村里好多人犯起愁来:有的柴禾没准备好,烧啥呀?有的地里的粪没送,等雪化了就耽误农活了,有的大棚被雪给压塌了,得尽快把损失抢回来。
刘虎倒高兴,这大雪天,山上的野兔、野鸡找不到食吃,一定到处乱窜,好套得很。于是,他就拄着棍子,腰里掖了一卷细铁丝,朝雪狐岭走去。
刘虎在雪狐岭刚下完套子回来,到村口就见到了同村的周云。
周云年纪和他相近,但脾气秉性却大相径庭。这周云是个善良的主儿,跟古时候的东郭先生差不离,走路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自己家过年过节杀个鸡鸭都要请人帮忙,或者是他老婆操刀。
看周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刘虎就问:“周云,大雪天的,你上哪去?”
周云慢腾腾地说:“小秋腰上长了蛇盘疮,吃了药也不管事,我去山里寻七叶草去,给小秋洗洗。”
雪狐岭的半山腰上长一种草叫七叶草,凡是疖子或无名肿毒,只要用它洗一洗准好,尤其治蛇盘疮更灵。不过这种草很少,能不能找到,周云也没把握。
刘虎就说:“我看够呛,没雪的时候都难寻,何况被大雪盖了,更难找。就看你的运气啦。”
周云说:“试试看吧。”
周云就按照刘虎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往雪狐岭上挪,挪了两个来小时,才挪到半山腰,那日头也从中天溜到了西边。在离一处悬崖不远的地方,周云老远就发现有两个红点在闪动,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只动物的两只眼睛,这家伙和小牛犊子个头般大小,那尖尖的小嘴巴儿跟狐狸长得一模一样,浑身雪白,一双小眼睛通红锃亮,正在那里来回打转悠。
周云没见过这东西,吓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胆战心惊地靠近,才晓得这东西被刘虎的套子给套住了,挣扎着想脱离套子,在那里焦躁不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云仔细瞧了瞧,猛然就想起了过去的传说,这莫不是那只雪狐吧?
周云想:当年县武装部长领人打死的那只,是只雄性雪狐,那这只一定是个雌性雪狐了。都说雪狐是雌雄二狐共同生活,恩爱到老,一生也不离弃。而且它们相中了哪个地方,就永远在哪个地方,直到死去也不挪窝。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它还活得好好的,没有离开这雪狐岭,它跟雪狐岭有缘啊。
周云再看雪狐的脚,那套子已经把雪狐的脚勒出了血。周云心疼得很,忿忿骂起来:“这该死的刘虎,他爸爸上辈子作孽,他这辈子还作孽,看把这雪狐伤得不轻。”嘴里骂着刘虎,就去给雪狐解套子。那雪狐朝他龇龇牙,好像是在跟他亲近,也不再挣扎乱动了,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周云很快就为雪狐解掉了套子,雪狐挣脱了羁绊,轻松地动了动那只受伤的腿,用舌头舔了舔周云的棉裤,又朝周云点点头,默默离去。
可是,雪狐走几步就不走了,站在那里朝周云看。
周云想:它是有什么事吧?便又来到雪狐面前。
奇怪的是雪狐很快扭头走开了,走几步再次停下来。
这时,雪狐已经走到了悬崖根下。令周云不可思议的是,雪狐正站在一块一米见方的草丛中,那里一点雪也没有。没有雪的草丛中分明有一株七叶草在微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晃。雪狐见周云已经把七叶草采下,便迅速钻进了茫茫雪海里。
周云明白了雪狐的良苦用心,它这是用七叶草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啊。
周云回到家里,用水把七叶草煮了,给儿子洗患处,只一宿的工夫,那蛇盘疮就有些消肿了。又过两天,儿子小秋的蛇盘疮便好了。
第三天早晨,周云刚推开门,就发现有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在院子里放着。正纳闷呢,刘虎来了。
刘虎指着周云手里拿着的野兔和野鸡气冲冲地责问:“我下的套子,你凭啥给摘了?”
周云一时也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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