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里下了死命令
蒋山是深圳一家医院的门诊医生,“单身狗”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今年,远在河北老家的父母,在同村给他寻摸了一门亲事。女方父亲在深圳做生意,见面后,女方对蒋山很满意。蒋山觉得对方还可以,在父母催婚的重重压力下,就同意了。他一年中回了老家几回,把各种事儿准备妥当,定在正月初八结婚。
转眼大年二十九,晚上,父亲蒋大海打来电话:“放假了吧?赶紧回来。咱们要娶大老板的闺女,算是攀高枝了,人家还没摆谱,你不能摆谱!”
蒋山说:“爸,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看新闻没?头些日子,武汉出现了新冠肺炎,传染性很强,已经传到周边省份,我这儿肯定要忙起来了。咱能不能把结婚日子先往后错一错……”
蒋大海声音提高了八度:“放屁!千错万错,结婚日子不能错。你没听过那句话吗?‘错一错,死婆婆,你这个混蛋小子,想害死你亲妈呀!日子定了,改不了!”
家乡婚礼习俗中的确有“错一错,死婆婆”的说法,意思是结婚日子一旦定下,就不能更改选定的吉日,日子一旦更改,新媳妇的婆婆很可能遭遇不幸。这明显是迷信。
蒋山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爸,我昨天已经把飞机票退了。”
蒋大海勃然大怒:“畜生,翅膀硬飞远了,就不听话了,还学会先斩后奏了。行,你退票,我买票,我明天就飞深圳,亲自跟你们领导求情,把你’老人家请回来!”
蒋山就怕这一着儿,他顿时缴械投降,连忙说:“爸,你别生气,也千万别来。我这就买票回家。”
蒋大海“啪”地挂了电话,蒋山叹口气,上网重新购买最近的飞机票。
受疫情影响,很多人选择退票,机票倒是相对宽裕。蒋山很快重新买好了机票。坐飞机先到河南郑州,再转火车回河北,最后转公交回自己的村庄,非常方便。
第二天是除夕,一早,蒋山戴上医用口罩,拖着行李箱,前往宝安机场登机。路上人和车都很少,不像过年的样子。机场出入口,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对登机人员履行体温检测等手续。经过层层检查,蒋山终于登上了飞机。
蒋山刚在挨过道的位子坐下,后边来了一个姑娘,N95口罩、护目镜、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她站在蒋山旁边,确认了一下座位,说:“打扰,让一让,我是靠窗的位子。”
蒋山赶紧站起来躲在一边,姑娘落座后,护目镜后头的一双妙目对着蒋山友好地一笑,蒋山笑一下表示回应,姑娘却已经把脑袋扭过去,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蒋山想起自己是快结婚的人了,不禁有点儿失落。
飞机准时起飞。平稳后,姑娘突然转过头来,说:“哥,打扰了,我有个建议,不知你能不能听得进去。你看前后排靠窗户的地方都有空位,你不考虑挨着窗户坐吗?”
这话听起来表面关心,实则嫌弃,蒋山抵触地说:“我喜欢挨着过道,起身上厕所不用打扰别人。”
姑娘点头说:“有道理,不过得看什么时候。现在非常时期,你就得选择最安全的地方,飞机上挨着窗户最安全,挨着过道最危险。”
蒋山的兴趣提了起来,问:“这是什么说法呢?”
姑娘说:“这不是我的观点,是外国专家研究飞机机舱内病毒扩散方式得出的结论。在两至五小时的飞行中,六成以上的乘客会起身一两次,他们都会从靠过道的座位旁经过,过道位子上的乘客也容易受影响起身。假如飞机上有病毒携带者,你想,你的感染概率是不是非常高?靠窗户的位子则不然,大大降低了感染病毒的风险……”
蒋山听罢,点点头,说:“我这就坐到窗户那边去!”说着,蒋山坐到了前面一排靠窗的位子。
不一会儿,蒋山突然听到姑娘说:“哎,这里有人坐了,坐回您自己的位子去吧。”
蒋山回头一看,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姑娘旁边,没戴口罩,咧开大嘴,露着一口烟熏火燎的大板牙,笑嘻嘻地冲姑娘说:“我在这坐会儿,你要无聊,我们可以聊聊。别人都叫我‘卷毛,大名叫……”
姑娘拍拍蒋山的靠背,说:“你赶紧坐回来!”
蒋山暗暗发笑,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对卷毛说:“大哥,您让一让,这是我的位子。”
卷毛脸色一沉,说:“票呢?”
看完蒋山手里的票,卷毛耍赖道:“就算是你的位子,让我坐会儿不行?你跟这姑娘不认识,就不要妨碍我们认识。”
姑娘突然说:“谁说我们不认识,我们是朋友,要不座位挨着干吗?”姑娘对蒋山挤挤眼,蒋山接上话说:“是啊,我们是朋友。”
卷毛还要说什么,一位空姐过来,让他们别吵了,卷毛悻悻地站起身走掉了。
蒋山说:“要不我还是坐前头去吧?”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就坐这里吧,谢谢你刚才解围。”
蒋山笑着说:“别客气。不过,你不怕我传染你了?”
姑娘“扑哧”笑了,说:“清静不得,退而求其次。世卫组织研究表明,一旦碰上感染者,前后三排都是密切接触者,你坐前头和坐这里的结果是一样的。我叫宋宁,在深圳一家医药公司做医疗用品采购。你呢?”
怪不得伶牙俐齿,原来是负责医药采购的。蒋山也做了自我介绍,自嘲说是被家里逼着回去结婚的。两人算是半个同行,聊了起来。蒋山得知宋宁和自己是老乡,好久没回家了,年底奶奶病重,想见孙女最后一面,这才抽空回家。
很快,飞机在新郑机场降落,蒋山和宋宁出了机场,商量一起拼车去郑州火车站。
出租车很少,等了很久才过来一辆,车上乘客下车后,司机拿出一罐消毒喷雾,对着刚才乘客坐过的座位、摸过的门把手都喷了两遍。两人刚落座,后边突然跑过来一个人,一把抓住门把手,说:“两位,车不好等,把我也捎市里得了。”
这人就是在飞机上骚扰宋宁的卷毛。这次,卷毛倒是戴了一只一次性口罩。宋宁还没反应过来,卷毛已经坐到了她身边,吓得宋宁赶紧从另一侧开门下了车。
蒋山生气了:“大哥,这是我们等到的车,请你下去吧。”
卷毛不高兴了:“我又没说我不出钱。咱说明白了,我来出打车费,你们算搭车,怎么样?”
蒋山跟卷毛说不出道理来,下车跟宋宁商量:“咱们走不走?”
宋宁犹豫了一下,咬牙说:“让给他吧,我要再等一辆。”
蒋山一走了之有些不好意思,就跟司机说,车让给卷毛了。出租车开走后,蒋山和宋宁继续等车。
谁知道没过一会儿,这辆车慢慢倒车开回来了,停靠在他俩旁边。后车窗一开,露出了卷毛的脸,他挤眉弄眼地说:“姑娘,我想了又想,现在形势严峻,出租车分批停运,你们没准等到天黑才能有第二辆。天寒地冻的,赶紧上来吧!”
蒋山见卷毛没完没了,骂道:“赶紧滚,再不走我可报警了!”
卷毛摇摇脑袋,假装无辜地叹口气说:“我好心好意,却被你残忍拒绝。既然如此,再见吧!”说罢,出租车绝尘而去。
蒋山问宋宁:“你认识他吗?为什么他老缠着你不放?”
宋宁皱着眉,说:“好像是有些面熟……”随后,她“哼”了一声,说:“不过,想想又不太可能,我怎么会认识这种见到女人就想撩的渣男?”
两人等了好久,才再次等到一辆车,一路上经过多个卡点,又测量体温,又登记身份信息,到郑州东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宋宁说:“火车车次暂停了不少,但郑州到咱们老家的火车还是挺多的,随时都能坐上,一个钟头就能到。火车是封闭空间,防护更得注意。我们去附近药房转转,碰碰运气,有口罩先存点儿!”
连走三家药房,外面都贴着“口罩断货”的告示。两人有些沮丧,准备往回走。正在这时,有人在后头说:“你们买口罩吗?我有!”
两人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天啊!又是卷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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