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防风把“同济堂”的牌匾摘掉,换上“同济医院”后,葛根就不再去同济医院坐诊了。尽管在阳光下,“同济医院”这四个铜字,比“同济堂”那三个木刻字要金光灿烂百倍,但看病的人较以往还是少了很多,渐渐地竟有些冷清了。
防风不止一次恳求葛根:“爹,没事到医院坐坐,总比在家闷着好。”
葛根只是给他的画眉喂水,似乎防风不是在跟他说话。
葛根简直成了一个深居简出的隐士。早晨天还蒙蒙黑时,他就提着跟随了他大半生的小画眉,走出幽深宁静的紫苏胡同,去城外的那片小树林中。太阳开始涂红小树林时,他已回到了家中,于是他这一天就再也不会出门了。
紫苏胡同在这个北方的城市里非常地有名。之所以出名,就是因这个胡同里有两位名医:葛根和老鹤草。葛根善治流感、痢疾;老鹤草善治风湿。
防风又来了,“爹,您每天就到医院坐上5分钟就行。”
葛根用眼角看看让儿子弄得花里胡哨的临街的房子,叹了一口气,冲着画眉说:“老了,不中用了。”似乎不是儿子,而是画眉在跟他说话。
防风又来了。葛根一气之下把通往前院的门给钉死了。他走紫苏胡同,儿子防风走临街的门。
防风是葛根45岁那年,老伴儿才给他生的。老来得子,要星星不给月亮。
夕阳把从低矮的小窗里斜着挤进来的一抹红光,统统涂在了画眉的身上。葛根望着异显美丽的画眉,自言自语:“防风是我给宠坏的!”
葛根八辈行医,无论病人贫富,都是只收药费,不收诊费,这规矩防风怎能说改就改了呢,而且一收就是10元,这不是打先人的脸吗?
“爹,您再不出面,我实在是应付不了啦!”一个月没登后院门的防风,今天又来到了葛根面前。葛根见他的脸色很难看,“几辈子的老方子,看好的病人无数,咋一到我手上就不灵了呢?”防风把声音放得很小。
这也难为防风了,同济医院的匾一挂,防风一下就招聘了七八个医生护士。可病人却越来越少……
防风的声音有些听不清了,似乎模糊进了画眉身上那片美丽的红光里。
父子俩谁也没了声音,就这样对着,沉默着……
这时,透过纸窗中间那块挤进夕阳的玻璃,葛根看见老鹤草的女儿莲很快地跑进院子。莲高中毕业在家待业,她跟儿子的那些意思,葛根是清楚的。
虽然,葛根和老鹤草的性格不同,但他们对病人却都是负责的。
“病人不见您老,不走,已经闹开了。”莲急急的。
葛根看着防风和莲那四只焦急的眼睛,又看看那只画眉,“方子呢?”
莲把方子递给葛根。
葛根的眼睛从党参、白术、茯苓一一滑过,停在了葛根四钱上。看了一会儿,他在葛根后面写了两个字:煨用。
送走患者,防风翻开发黄的药典。葛根:甘、辛、凉。入脾、胃二经。肠胃虚泻宜煨用。
防风拿着药典从前街拐进紫苏胡同,来到后院一推门,只见爹安详地躺在床上,早已归了西。那只画眉也老死了。那扇被关了数月的门已打开,并且门上挂了一个新鸟笼,里面有一只小画眉。
防风这时大彻大悟了。厚葬了爹和那只老画眉,医院又重新开了一次业,这次他把那只小画眉挂在了医院门口,并做出了不收诊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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