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龚木匠父女二人扯不清,那边田家父子也在闹腾。田上进执意要知道被龚家请出门的原因,田木匠无奈,只得实话告知:“别人是看不起我们,你就别想着龚家的闺女了,咱们配不上。”
田上进听罢反问:“这门手艺怎么了?龚木匠再能干,做寿棺还不得请我们上门?就差最后一步了,那口寿棺还真想当摆设放家里?”
田木匠叹口气说:“只要你不同他闺女好,他马上就会请我们回去雕‘福字,不信走着瞧。”
田上进争辩道:“我就要和她好!爸,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说通他们。”
田木匠想不出别的办法,但他知道不能让儿子跟自己一样打一辈子光棍,所以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一亮,田木匠就爬起来,一个人去了龚木匠家。
田木匠见到龚木匠就说:“你家闺女和我家儿子处对象受委屈了,但拆散二人的事我也做不出来。能不能这样,我备一份厚实的聘礼,再免了那口寿棺的工钱,你就行行好,成全他们吧。”
龚木匠拱拱手说:“你就饶了我家小女吧,如果嫁到你那边去,每天阴气那么重,今后的日子咋个长久?哪个当家长的不希望子女找个好人家,你若不是做棺材匠的营生,凭你的儿子那么出众,我岂有不同意之理?”
话说到这地步,再争下去也是枉然。田木匠走出龚木匠家的大门,仔细回味刚才龚木匠那番话,想着想着竟想出了一个道道来。他又踅回去,对龚木匠说:“你刚刚说若不是做棺材匠的营生,你定会同意孩子们相处,此话当真?”
龚木匠不明所以,点点头说:“理在话不假。”
田木匠扭头就走,边走边说:“做木匠的讲究实诚,你要记住说过的话,要是食言我找你拼命。”
田木匠回到家就吩咐田上进,收拾行李,即刻去龚木匠家。
田上进以为龚木匠回心转意,想重新做那个“福”字,正要去拿工具,被田木匠阻止了。
田木匠上前对儿子说:“我和龚木匠谈妥了,只要你不再干打棺材的营生,他就答应你和他闺女好。从现在起,你就去那边吧,给龚木匠当徒弟。”
田上进听明白了,双腿却迈不出半步。
田上进不解地问父亲:“你是既让我去当徒弟,还要入赘他家。若是这样,你的后半生谁来照顾?我们家的营生今后谁来接手?”
田木匠端详着儿子,红着眼眶说:“都不重要了。从当年你在水沟边被我捡到起,你的命就和棺材匠连到了一起,这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行当,所以从小到大,我极少让你去外头露面,就是不想有人指指点点伤你的自尊,我想让你过正常人的生活。现在龚木匠答应了,只要你过去拜师,你这辈子的命就能赶过爹了。你有做木工活的基础,改做’粗木匠很容易,放心去拜师吧。”
就这样,拗不过田木匠的田上进辞别父亲,拜师进了龚木匠家,从一个棺材匠变成了粗木匠。
之后不久,得到龚木匠允许,田上进娶了龚小颜。
成婚那天,田上进只等来了父亲送来的贺礼,田木匠把一辈子省吃俭用的钱全部送了过来,为了避开别人眼里的晦气,他自己没来参加儿子的婚礼,一个人去了大山深处找活儿干了。
几年后,龚木匠的父亲去世,本来以为院子边存放的那口寿棺可以派上用场,但国家推行火化,寿棺又被搁置了起来。
这一放,就过去了三十多年,曾经只有一条小街的清凉镇,此时已经变成了街道纵横、商铺林立的现代化大城镇。
这一天,龚木匠家的大门外,走进来一位颤巍巍的老人,看上去能有八十几岁高龄。门里面的龚木匠也颤巍巍地迎了上去。两人一见,龚木匠激动地喊起来:“田老哥!”
屋里的田上进闻声带着媳妇赶出来。
一见是田木匠,两人的眼里同时涌起了泪水,齐声喊道:“爸爸,这么多年你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
田木匠笑眯眯地说:“我一直住在川西的寺庙里,帮庙子做木工活。这不,老了做不动了,想要落叶归根,就找上门来了。”
龚木匠握着田木匠的手,高兴地说:“亲家,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些日子我还在寻思,咱家院子里那口寿棺一直没有完工,不如让上进把‘福字刻上去,挂上红绸,今后咱俩谁先去火葬场,谁就先装在骨灰盒里’住进去,总得让这口寿棺完成使命吧。”
田木匠一听也笑道:“你变了,变豁达了,过去你可是小心眼,横竖看不起棺材匠。不过也好,你家这口寿棺,恐怕是这方圆附近最后一口寿棺了!”
龚木匠拱拱手,惭愧地说:“有件事,我做得确实不够光彩。当初我是看上你儿子的,有意让他入赘又怕你不同意,才故意刁难儿女们的姻缘。没想到你不但同意他入赘,还让他拜我为师,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田木匠听罢并不恼,也拱拱手说:“说感谢的人应该是我。其实当初我心里也有小九九,政府推行火化,我料到棺材匠的营生已经走到尽头,儿子跟着我只怕更受罪,不如顺水推舟,既拜你为师,又娶你女儿,这样一算,岂不是我更捡便宜!”
旁边的田上进听了,开心地说:“您二老就别再斗嘴了,不管是‘粗木匠,还是’棺材匠,到了今天都一个样,都成了历史。老行当的使命已经完成,变成了今天幸福的生活,这才是我们这辈子捡到的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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