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话
皎洁的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阻隔在外。
局长夫人用臂肘捅了一下丈夫说：“你怎么把刘科长提拔成副局了呢？那一年，不就是他，鼓动局里那帮人，去市纪委告你，说局里盖办公楼时你受贿，和工程承包商金老板不清不白。这种人你也敢重用？”
“他折腾了一个多月，我，不还是我吗？”局长说。
“要不是上面保你，你还有今天？”夫人说。
“那是领导心明眼亮。事实查明，所有的猜疑都是子虚乌有。”局长说。
“可那个刘科长爱挑刺，总和你不对眼。”夫人说。
“局长可不好当，打铁先要自身硬。回想起来，这些年面对这么多诱惑，我从没动摇，得感谢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刘科长，他就像一个警钟挂在那里，时刻提醒我：莫伸手，伸手必被捉。明年我就退了，思来想去，只有刘科长最适合接替我的职位，那些溜须拍马的人，我真信不过呢。”局长沉思着说。
三两肉
三十多年前，朋友从省邮电学校毕业，被分到偏僻的徽州山区工作。
当时，朋友已经是谈婚论娶的年龄。家在农村的他，每个月都要从自己微薄的工资中抽取一部分钱贴补父母和弟妹。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好在爱人善解人意，结婚、生女，毫无怨言。朋友给自己定了一条雷打不动的规矩：不管有钱无钱，只要上菜市场买菜，最起码要买三两肉，给妻女增加一点儿营养。
当年，小县城的菜市场就在青通河畔的西侧，不大，窄窄的就像杀猪佬随手砍下的一刀肉。小菜摊就沿着这条路，两边延伸。菜市场内，只有一个肉案子。朋友刚结婚时，第一次去买肉，站在肉案边徘徊不前，等到买肉的人都走光了，他才磨磨蹭蹭地走到卖肉的小师傅面前，未说话脸就先红了。踌躇半天，他才说：“师傅，我只要三两肉，卖不卖？”那位小师傅微笑着，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是麻利地在猪后腿割了一小块腱子肉，不多不少，刚好三两，双手递给了朋友。朋友庆幸不已，如果遇到态度轻慢的杀猪佬，不说三两肉不卖，就是一斤肉，顾客也会挨一句不淡不咸的风凉话：“吃不起肉，就别买啊！”这位小师傅却什么也没有说，脸上的微笑何其真诚。
从此，就像事先约好了的一样，只要朋友在这个肉案前一站，这位小师傅也不说话，不声不响地割好三两瘦肉。接着，朋友交钱，走人。他们默契得很。
不久前，朋友特地回到刚工作的地方访友，就在老地方遇到当年那位卖肉的师傅。朋友便问他，可记得他这位当年只买三两肉的主顾？卖肉师傅早就年过半百，笑了起来，感慨地说：“人只要勤快，有穷一阵子的，没有穷一辈子的。来的都是主顾，买三两肉，与买30斤肉的人，一样值得尊重啊！”
朋友得知，这位当年默默卖肉的小师傅，如今已经成了皖南最大的猪肉批发商。而他每天上午，还会雷打不动地到他30年前开的小铺子里来看一看，提醒自己不忘当年白手起家的岁月。
老千
上世纪80年代有个赌博高手，人送外号“老千”。每个和他赌过的人都知道他在赌博时使诈，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使诈的。老千逢赌必赢，让不少赌徒倾家荡产。
后来，老千去了一趟金山寺。回来后，突然宣布金盆洗手，过起了隐士般的生活。
三年后，有人找到老千，想赌一局，但不允许老千使诈，只想看看老千运气如何。老千笑言：“不行，我会忍不住使诈的。”那人说：“使诈也行，让我看看你的手法还比不比得上当年。”老千摆摆手，笑眯眯地送走了来人。
时间一晃，又过了六年，老千的儿子小龙已经长大成人。让老千没想到的是，小龙也成了一名赌徒，而且逢赌必输。老千劝小龙改邪归正，小龙不听，说：“除非你和我赌一局，如果我赢了，从此金盆洗手。”老千摇摇头，不答应。“你赌博一定会使诈，只要你使诈，就没有人能赢，对吧？”小龙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不对。”老千沉思片刻，淡淡地说，“来一局吧！”
小龙从未见过逢赌必赢的父亲的赌博手法，不禁露出兴奋的神色。
一局下来，小龙赢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千的眼睛：“你竟然没使诈？”老千缓缓站起来，目光落在远山上：“我说过，赌博我一定会使诈，只是这次我使诈让自己输了。”
小龙半天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这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输吧？”
老千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取出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着每一笔财产的来源。当然，都是他赌钱赢回来的。他吩咐人按照记录，把钱统统还给输钱给他的人。小龙吃惊地问：“爸，你这是干什么？”“你刚才不是问我，这么多年来，是不是第一次输吗？”老千说，“不是，从我决定和你赌一局开始，我已经是第二次输了。”
九年前，金山寺住持慈悲为怀，不忍看更多的赌徒倾家荡产，便和老千赌一局。只要老千十年内不上赌桌，他便献出金山寺；若是老千赌了一局，就要把所有赢来的钱归还原来的主人。老千当时年轻气盛，哈哈一笑：“有意思，有意思……好，我和你赌！”
“爸，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呢？”小龙眼睁睁地看着家产被搬空，难过地说，“我要是知道有这茬儿，就不和你赌了。”失去了所有的钱财，老千反而一身轻松，他笑着说：“小龙，你还不明白吗？有时候，输就是赢！”
小龙愧疚地看了一眼老千，沉默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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