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初秋,胖百合和村里的其他几个人南下去了深圳,成为千千万万个城市建筑大军中的一员。一次次地,他给家里写信,说在深圳混得不错,并不停地往家里寄钱。
自从父亲出事后,爷爷便搬了过来,母亲养了几头猪,爷爷每天起早贪黑地帮母亲种地、喂猪、照顾父亲,一点点地偿还着父亲欠下的债务。
那年春节,胖百合没有回来,爷爷让我给胖百合写信,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几头猪都出栏了,卖了好几千元钱呢,爷爷嘱咐,让他自己在外面注意身体,不要太过节省了。
爷爷没说什么,可是我知道,爷爷想他,在这个家里,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让爷爷放心不下,那就是他了。
转年,我考上了高中,去了离家30多公里的县城读书,那是胖百合读书的地方。他写信回来,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他还给他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们写信,委托他们照顾我。
初冬的一个周末,我去小姨家拿母亲捎过来的东西,一回到宿舍,便看到我床上放着一件淡绿的羽绒服和一大包零食。
舍友们七嘴八舌地告诉我,东西是母亲托一个同村的老乡给捎来的。
睡我上铺的吴晓梅一脸艳羡地说:“音音,你妈可真疼你,瞧,这羽绒服可是真羽绒的呢,还有这一大包吃的,好多我见都没见过!”
我一愣,莫名其妙。我明明刚从小姨家拿回母亲捎过来的东西啊!
翻开羽绒服,里面有张纸条,上面是一行清晰的小字:馋嘴的丫头,不知羽绒服你是不是喜欢,但我相信,这些零食你肯定喜欢。记着,欠我一顿马屁啊!
我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急切地问吴晓梅那人还说什么了没有。吴晓梅说:“那人看上去挺关心你啊,不停地问这问那的。”
我说:“那不是我老乡,那是我哥。”吴晓梅忽然就瞪大了眼睛,说:“不会吧,你不是说你哥只有19岁,又白又胖吗?可那个人看上去得有30岁了,又黑又瘦的。”
我的泪,刹那间成河。
原本,胖百合是听说爷爷病了才回来的,他想着在家呆几天便回深圳,可爷爷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出去了。在爷爷的坚持下,胖百合在家里窝了整整一个冬天,虽然再也没有什么零食可吃,但他竟奇迹般地再次白白胖胖起来。
春天到来的时候,胖百合去了北京,在爷爷一个远房表亲开的饭店里帮厨。爷爷说:“北京离家近,我想什么时候去看孙子就什么时候去。”
胖百合在那家饭店里干了两年,我去北京读大学时,他便不干了,在师大旁边开了一家小饭馆。由于他面善,人又大方,生意竟一天天红火起来。
生活安定了,爷爷便张罗着要抱重孙子,母亲托人给他说媒,被他拒绝了,直到爷爷快不行了,他才领了一个女孩儿回去。
那个女孩儿原本和他不认识,那时,他跟我诉苦,说爷爷要抱重孙子,母亲逼他找对象,可他不想这么早就结婚。于是,他花500元钱,在网上雇了个临时的女朋友。
送走了爷爷,胖百合把家里的猪都处理掉,把爸妈接到了北京。
彼时,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开了连锁的分店,还在北京买了房子,爸妈真正过起了城里人的生活。
我毕业后应聘到一家外资企业工作,结婚生子,生活一帆风顺。倒是胖百合,已近而立之年却仍孑然一身。
他还是那么胖,不但拒绝减肥,还振振有词为自己的胖辩护说:“总得有人来证明咱们国家GDP年增10%的数据不是统计部门注的水吧!”
重新高考
今年,已是29岁“高龄”的胖百合竟然做了件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事。
那天,我和母亲正在楼上逗儿子玩,门铃响起,是快递公司的人送来了一份快件。
收信人是胖百合,寄信人一栏里,清晰地写着“首都师范大学”几个大字。
一头雾水地撕开信,我的嘴瞬间便成了“O”形:信封里装着的,竟然是一张入学通知书。
直到此时我才忽然想到,胖百合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条街上开他的餐馆,这所他每天都能看到的大学,是他11年前高考选择的第一志愿啊!
那天,一家人都喝多了,胖百合弯曲着中指敲着我的头,得意地说:“怎么样,小妞儿,这会儿还敢说你哥笨吗?”
我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地说:“呸,牛什么牛,你考前一定很心虚吧,否则一个破高考还至于偷偷摸摸地背着大家吗?”
父亲醉眼迷离地拍着胖百合的背,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那个夜晚,当喧嚣的城市归于平静,人们都沉沉睡去的时候,我却清楚地看到,胖百合一个人站在露台上,双手捧着那张入学通知书,呜呜地啜泣着。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他哭得那么伤心,又是那么酣畅淋漓。
我没有打扰他,只静静地在窗户后面陪着他流泪。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迎来自己生命里的又一个春天。
在心底,我默默地祝福着,祝福我的胖百合的生命从此生生不息,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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