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小心翼翼地从一摞书里翻出裹着几层塑料的包,呸,手指蘸点唾沫,一千,呸,再蘸点唾沫,五千,一万……仔细地数了几遍,唉声叹气后又把存单包好。
妻子问:“够首付吗?”老刘愣了半天,撂一句:“够吃不够穿的。”
出了屋,老刘坐在酸枣树下抽着闷烟,把一摞房地产的意向合同翻来覆去地看个遍,目光呆滞在那一串串数字上。酸枣叶飞落肩头,老刘的心头跟酸枣一样酸溜起来。
买房,老刘苦恼于力不从心啊!
世纪80年代,老刘师专毕业,分配在清河区一个乡镇中学做老师,他属于“只会低头拉车,不会抬头看路”的人,40年的粉笔灰染白了头发,都快退休了,也没混到一官半职,只是一介教书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儿子大学毕业考取了公务员,老刘评上了高级职称,涨了工资,可是怎么也跟不上房价的上涨速度。新的楼房小区如雨后春笋,老刘依然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随着新城市建设,租的房子面临拆迁,儿子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迫使老刘要买房,可是,一看自己的积蓄,一套房子的首付还短缺五万块钱。五万元对于有钱人来说不算一回事,但对于工薪阶层的老刘,还是让他头疼,这五万块钱从哪里来?他悲凉地感叹道:“今年巴来年好,来年还穿破棉袄啊!”
妻子说:“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找亲朋好友周转一下,你现在八千多一个月,也不过年把,就能还人家了。”老刘苦笑道:“你说得轻巧,都是平民百姓,谁家不是站在井边等水喝,能有闲钱借给你买房子?”
妻子白了老刘一眼,说:“你一辈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家能找上门借钱给你?”妻子的话让老刘心里一亮,说:“对,我去找吴凡,仁爱医院就是他和别人伙办的,我们俩是从穿开裆裤子在一起玩泥巴的发小,这点忙,他不会不帮。”
七月的清晨,老刘的热情跟天气一样高涨。他敲开了吴凡家大门。老刘被金碧辉煌的装饰弄得眼花缭乱,看着脚下的高级雕花地毯,老刘像学步的孩子不敢起步,还是吴凡挺着大肚腩拉着他进屋。此刻,老刘拘谨得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在吴凡打破沉默,问:“刘老师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老刘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买房首付差五万,想从你手里转一下,年把就还。”吴凡听后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说:“唉,你别看我这家大业大,其实都是空大架,不怕你老同学笑话,我购买大型医疗器械的贷款还没还清,现在手头连五千元的现金都拿不出来……”
从来没有张口向人借钱的老刘,感觉无地自容,好不容易从肉里硬挤出笑来,拱手道:“理解理解!不好意思,我不打扰了,告辞!”
真是人死得穷不得!老刘懊恼得喘不出气,他浑然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妻子还没有等老刘坐定就问:“借到钱没?”老刘恶狠狠地朝妻子吼道:“借,借,人家有钱都留着借给别人的吗?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丢人现眼。”妻子看着从来没有发过火的老刘,一切都明白了,心里难过道:唉!都怨我没有工作啊,不然怎么连一套房子都首付不起。看着老刘坐在那里生闷气她很心疼,走过去安慰说:“都怪我。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不买房子了,等你退休了我们回老家去,农村空气好。”妻子这么一说,老刘霎时欢快起来。对啊!老娘还给留了一个三合头院子,我买什么房子。说完扛着钓鱼竿出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老刘退休了。退休后他把自己的住房公积金提出来给儿子在城里首付一套房子,自己带着妻子回到老家过着田园生活,倒也很惬意。
一天早晨,一辆路虎停在家门口,老刘正在诧异,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吴凡赶紧上前:“哎呀!老同学,你让我好想。”
老刘结结巴巴地说:“哦,你……你……”吴凡接话说:“我不能回老家看你?到你家了,不让进门?”这时候老刘才如梦初醒说:“好,好,进屋。”
吴凡很抱歉的样子说:“老同学啊,多少年过去了,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啊!请你谅解,当时我手头的确有点紧!”老刘便憨厚地笑了笑说:“嗨,过去的事情别提了,谁没有缺钱的时候呢。”吴凡接过老刘的话茬:“我今天来就是将功补过,这100万你先拿着,买房不够你再跟我说。”
此时,那一摞钱像个烫手山芋,烫得老刘直摇头说:“不,不,我无功不受禄……”
“你我还分什么彼此,这是我借给你的,不急还。”吴凡说。
不管吴凡说得多么亲热,老刘还是一个劲地拒绝。吴凡深知老刘秉性,他赶紧打开车子,关闭车门,突突,车子放了一串响屁,立时跑得无影无踪。
一整天,吴凡的举动让老刘百思不得其解。晚饭后,妻子正在看地方新闻,她惊奇地对老刘喊道:“你来看,咱儿子提拔为药监局局长了,正在公示呢!”
妻子的话让老刘恍然大悟,说:“走,把吴凡的钱送回去。”
点评:
小说是一篇反腐倡廉题材的作品,但作者没有从正面表现,而是采用侧写与结尾陡转的方式。前后两次借钱截然不同的态度对比,刻画了一个钻营小人的嘴脸,也揭示了官场的弊端,以及对人性的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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