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说:“这种地方上的士绅手眼通天,在官场有很深的人脉。也许这县令……”
王冰听了,不禁摇头说:“如果属实,那便是贪赃枉法。备轿,随本府前往清水县,着快马通知该县县令准备向本府汇报断案经过。”
王如清接到牌票,吩咐衙役们准备材料,洒扫公堂,恭迎知府大人。
衙役们只知道县令的公子中了探花,并不知道新任知府就是他。因此人人提心吊胆,担心知府挑出差错来。
王冰到了清水县,径直住进驿站。深夜,他孤身一人,悄悄离开驿站,来到县衙。他没有敲县衙后门,而是来到对面茶馆,轻轻叩了叩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人从门缝里往外看,一边看一边问:“谁呀?深更半夜的!”
王冰轻声道:“我是刘老汉请来的讼师,拜读了先生的状纸,特来请教。”
里面的人正是王铁嘴,他一脸不快地说:“我告诉他别把我扯进去,咋不听呢?”
王冰说:“先生仗义疏财,帮人申冤,为何不愿别人知道呢?”
王铁嘴怕再僵持下去,惹出麻烦,才不情愿地把王冰让进了屋里。
进屋后,王冰闻到了一股腥臭味,他四下看看,角落里有个箩筐,里面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个活物。
王铁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了笑说:“修道之人研究药物,这是我用来制药的。我本不愿惹麻烦,但看那刘老汉实在可怜,才有此举。”
王冰说:“你在状纸中说此案必有冤情,是据何而断?”
王铁嘴笑笑,回道:“刘俊说刘云儿是头磕灶台而死,刘家大户人家,灶台必然油烟熏蒸,布满油垢。可据刘老汉所说,云儿头上并无油污,这是其一;刘老汉说刘云儿是被刘俊用砚台重击而死,砚台形状方正,而灶台并不平整,对比伤痕即可,这是其二;刘俊说臂上伤痕为狗所咬,狗牙尖利,人牙平整,据刘老汉所说,刘云儿并无虎牙,那就更容易比对了,这是其三。这三点王县令都没有查验,就以证据不足为由,将刘俊释放了。这事如果拖上一个月,虽是寒冬,尸体也将腐坏,刘俊的伤也该好了,到时就死无对证了。”
王冰佩服地连连点头,他辞别王铁嘴出来,就转到县衙后院,轻敲房门。
老管家王安来开了门,欣喜地说:“是少爷啊,快进来,老爷还没睡呢。原来是知道少爷要回来啊。”
王冰走进父亲的卧室,赶紧向他请安。
王如清让儿子坐下,两人闷头喝了会儿茶。
最后,王冰忍不住开口问了:“父亲知道儿子这次来所为何事吧?”王冰见父亲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说,“此案父亲处理得似乎有点草率,是否继续调查?”
王如清放下茶碗,淡淡地说:“我先问问你,这是儿子在问父亲,还是知府在问县令?”
王冰赶紧说:“是儿子请教您,此非公堂,儿子岂敢狂妄。”
王如清闻听此言,便正色道:“你以为地方官那么好当?你知不知道,我公堂里的衙役们每月饷银是三两银子,但每月能从刘家的商铺里领十两银子。刘家人说话,比我下令都好使。我就算想当庭拘押,衙役们照样有办法把他放走。”
王冰一听,回答说:“父亲如此说,儿子不敢苟同。父亲为朝廷命官,衙役不好,遣走了另招就是了,难道还要受他们的气?”
王如清冷笑道:“这是换汤不换药啊!难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王冰很不赞同,但仍不失恭敬地说:“父亲教诲的是,不过儿子以为,即使不能当场拘押,可刘老汉一案确有冤情,父亲应该继续审理才是。如果儿子接手此案,按规矩如果审出不同的结果,是要申斥的,弄不好——”
王如清哼了一声:“那刘子枫是当朝宰相的小舅子,别说你了,就是刑部也得给他几分面子。这案子稍有疏漏,就算你定了罪,上报到刑部依旧驳回来,反而让你落个糊涂无能的名声,搞不好连官都做不成。这案子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单凭一具尸体,和刘老汉一面之辞,你就能结案?毛头小子,哼!”
王冰心里一阵翻腾,他没想到父亲虽然顶着清官名声,却如此圆滑。他口气已不那么畏缩:“父亲,为官者,不能为求避祸而没有担当,县令是一方百姓之父母,怎能惧怕权贵而让百姓含冤呢?我知道父亲不收人钱财,但不贪未必就是好官!”说完,他还把王铁嘴所说的三大疑点复述给父亲听。
王如清听完,气得手也抖了,他指着王冰骂道:“你现在出息了,当了知府就敢教训自己老子了,你给我滚!”
事情发展至此,王冰只觉无比酸楚,他跪倒在地说:“今夜我是您的儿子,认打认罚。明天我在堂上,就是五品知府,您如此昏聩不明,我不能不闻不问!”说完,他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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