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皮匠从极度的悲伤中渐渐地冷静下来,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太蹊跷了,桦皮镇做生意的人家不少,他李家实在算不上是富户,就算土匪一定要抢皮铺,也应该抢陈家皮铺才对,陈家皮铺的家底比他李家不知要殷实多少倍,可土匪为什么要抢连一千块大洋都拿不出来的小买卖呢?他突然想起了陈皮匠那天放出的那句狠话—“你等着,我跟你没完!”李皮匠早就听说,陈皮匠的一个小舅子在山里当胡子,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坏事,他断定,自己遭此难,肯定是陈皮匠勾结他小舅子干的!李皮匠把所有的仇恨都记在了陈皮匠的头上,他对天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李皮匠家有一杆“洋炮”,老得掉了牙,木把都掉了一半,连胡子都没稀罕要,给扔在了地上。他捡了起来,擦了擦,蹭了蹭,又找来火药和铁砂,装在了枪膛里。因为满怀仇恨,装得药足砂满,他想,这一枪打出去,陈皮匠的脑袋就得开花。正巧这时,陈皮匠捧着一斗米一瘸一拐地来看李皮匠,脸上堆着笑,说:“虽然咱俩有点过节,但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我们毕竟有着几十年的老交情,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只要有我一口饭吃,绝不会饿着你半顿。”
李皮匠强压住怒火,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滚!”陈皮匠见实在说不到一起去,就把米放在了门边,回身走了,就在这时,李皮匠操起了“洋炮”,从背后瞄准了陈皮匠的脑袋,扣动了扳机,然而,“洋炮”太陈旧了,机关失灵,枪没有打响……
3。借刀杀人
大仇没有报成,李皮匠气得把枪摔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他又轻轻地把枪捡起来,抱在怀里。他想,没有一枪打死姓陈的也好,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怎能就叫他一个人一死了之?决不能这样便宜了他!
李皮匠把枪卸开,认真修理一遍,排除了故障,反复试验,断定万无一失,便开始处心积虑地寻找着报仇的机会。他设想了很多灭门的计划,可自从他家被胡子抢了之后,陈家皮铺加高了围墙,修了炮台,请了百步穿杨的神枪炮手日夜站岗放哨,很难靠近,难以下手。
那个年月,社会黑暗,土匪强盗多如牛毛,有的小绺子只有十几人甚至几个人,也占山为王,昼伏夜出,打家劫舍。大的绺子有上百、上千号人,他们兵强马壮,往往大白天里招摇过市,从村镇“借道”而过,当地人叫“走胡子”。“借道”的土匪往往只是一过而已,倘若不去招惹,他们也不会祸害百姓。这年盛夏的一天,桦皮镇的上空乌云翻滚,阴风怒吼,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队土匪,浩浩荡荡地进了桦皮镇,这是一个大绺子,人多势众,都骑着战马,耀武扬威。桦皮镇家家关门闭户,人人提心吊胆,可是这伙土匪只是路过桦皮镇,并没有对百姓进行任何骚扰。李皮匠趴在门缝边看个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突然,一条毒计出现在脑海里。
李皮匠拿出了装填好火药、铁砂的土枪,借着草木的掩护,悄悄地潜伏到了陈家皮铺的大墙下。五十步开外就是过路的土匪,李皮匠端着枪,瞄准了一个土匪,就要击发,可这时他犹豫了,不由地把枪放在了地上,因为他知道,土匪不是好惹的,枪声一响,就捅破了马蜂窝,陈家会被夷为平地。然而,女儿的惨死,媳妇的遭遇,家业的破败,一幕一幕地出现在李皮匠的眼前,他咬紧了牙齿,重新举起了枪。这时,在李皮匠的枪口前出现了一个骑着枣红战马的胖子,他屏住呼吸,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天空中猛然炸响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在雷声里,他扣动了扳机,青烟之中,他看到那个大胖子一头栽下了马背。在土匪们还没缓过神来时,李皮匠钻进了青纱帐,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皮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了家里,这时就听镇子里乱了营,土匪们嗷嗷乱叫,枪声四起,他媳妇从外面惊恐地跑进来,一边大声叫着:“杀人啦,土匪要杀人了!”一边乱跑乱撞,四处躲藏,不料一步踩空,摔倒在石阶上,一汪鲜血从发髻里流了出来。
李皮匠奔过去把媳妇扶起来,见她脸色紫青,已没有了气息,他伏在媳妇的身上号啕大哭,抹着泪水说:“媳妇啊,咱们的大仇报了,你怎么就走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李皮匠把媳妇的尸体放在木板上,用半截草席遮在了媳妇的身上,之后又爬上房顶观看动静。他见土匪队伍折回头来,队尾的人四下散开,把陈家皮铺团团围了起来,紧接着枪声大作,火光四起。陈家居高临下顽强抵抗,土匪一拨一拨地发起进攻,大有不灭门不罢休的架势。
这时,天下起了大雨,阻碍了土匪的行动,几次攻打都没有奏效。可就在那一刻,李皮匠还是害怕了,他想,虽然陈家养了七八个炮手,有十几条快枪,全家男女老少枪法都了得,又有大雨相助,可毕竟寡不敌众,挺不了多长时间。土匪个个心狠手辣,不会饶过陈家,那是四五十口人的大家啊,是四五十条人命啊!他后悔不该干这种嫁祸于人、借刀杀人的阴损事,他没有顾得上掩埋媳妇的尸体,撒腿就去给自卫团报信。
自卫团驻地离桦皮镇有十多里地,是当地百姓捐钱组建的民间武装组织,团总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听了李皮匠的苦苦哀求,他又不能无动于衷,只好磨磨蹭蹭地带着几十号人向桦皮镇走去。到了镇外,他们像被吓破胆的老鼠一样,不敢往镇里走一步,只是站在一个山头上胡乱地放枪。也许是土匪做贼心虚,听到了这一阵虚张声势的枪声,马上停止了对陈家皮铺的围攻,“呼啦啦”地撤出了桦皮镇,消失在茫茫的林海里。
这一场恶战,陈家老少死了十二口,鲜血染红了大院,地上的雨水都变成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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