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不在家,春妮娘说,春妮到省城姑妈家拜年去了。因那边亲戚多,估计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刘小军一听,眼泪都急出来了。
初八那天清早,刘小军再一次动了逃跑的念头。他静悄悄地爬起床,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准备到一个朋友家去躲几天,等春妮回来,再一块到广东去。打开门后,他惊呆了。只见娘正静静地盘着腿坐在后门口,冷冷地望着他,问:“今儿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这是要上哪去呀?”小军红着脸,进退不是,张口结舌难以回答。娘也不逼他,仍然平静地说:“你不满意这门亲事,做娘的心知肚明,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你已经不小了,做事要动动脑筋。你爬上玉兰的床,不是爹娘逼的吧?一个黄花闺女就这样被你不明不白地给睡了,现在想跑啊?你这一走,玉兰咋做人?你爹娘咋做人?你琢磨明白后,给娘回话。你再要跑,娘不拦你!”
娘的一席话,说得小军羞愧难当哑口无言。他垂头丧气回到屋里,用被子捂着头大哭一场……
在阵阵礼炮声中,刘小军忍气吞声跟李玉兰举行了婚礼。
洞房花烛夜,小军黑着脸不理玉兰,也不上床睡觉,像个泥人一样。玉兰一直低着头,不时拿眼偷偷看他。好半天她才叹着气说:“你不喜欢我,是吧?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你的。尽管我打心眼里喜欢你,但我也懂得感情是双方的事,强扭的瓜不甜。我有我自己的苦衷,你知道吗?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骨肉……”
刘小军一听惊得跳了起来,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糊涂,竟然铸成大错。他愣愣地望着玉兰,脑中又跳出春妮楚楚动人的样子,忍不住面对苍天发出一阵吓人的哀嚎……
刘小军再一次见到春妮,已是正月十六。这回是春妮自己跑到刘家村来,向他兴师问罪的。她从省城一回来,就听说刘小军结婚了,听起来简直像是个玩笑。她怎么也搞不明白,年前还吵着要跟自己跑外面去打工的心上人,刚过了一个春节,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丈夫!
春妮在村后捉到一个半大孩子,给了他一把糖果,叫他进村喊刘小军出来。不一会儿,小军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在村后的树林里,小军望着春妮气得惨白的脸,不想再向她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地向她痛诉了这次仓猝婚姻的前因后果。然后他流着泪说:“春妮,请原谅我。我今生今世最爱的人还是你,只怪我命苦,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酿下了苦酒只能自己喝。你忘了我吧!”春妮默默地听着,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瞪着小军。她忽然一跃而起,神经失常似的扑向小军,又抓又咬。小军痛得大汗直冒也一声不吭。春妮闹了一会,又向树林旁的一口池塘跑去,哭喊着要寻短见。小军吓得三魂走了两魂,也顾不得伤痛,冲上去死死地抱住她……
春妮一边挣扎一边说:“如果你还爱我,又不让我死,那我俩就私奔,你敢不敢?”还没等小军回答,她已摸出一张白纸,咬破手指,在纸上写道:“我爱刘小军。”望着那个血红的“爱”字,小军被春妮疯狂的爱情深深打动,也不顾一切地咬破手指,写下了“我爱赵春妮”五个血红的字。两人瞧着血书,再一次抱头痛哭。夜幕降临时,两人已商量好私奔的时间和地点,然后放心地回家去了。
两天后,刘小军和赵春妮与双方的父母不辞而别。
临走前,小军将自己几年做裁缝挣下的大部分积蓄留给了玉兰,并真诚地写了几句话:“玉兰,我走了。我们之间确实没有感情。你是个好女人,也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自己欠你的太多,但这不是用一场错误的婚姻能够补偿的。请原谅我,来生做牛做马再报答你……”
三
刘小军和赵春妮逃到广东后,在一个叫普宁的地方找到了落脚点。两人在城郊租了间房,同居在一起。
春妮曾在外闯荡过,找工作有经验。她很快就在普宁找到工作,到一家酒店当服务员。小军初到外地,人生地不熟,又没本钱开店,只好先从打工仔干起。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在内地响当当的小裁缝在异乡的求职路却历经波折。
他先后到几家服装厂应聘,人家只要女工,不要男工。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要男工的,又要求很高,要有服装设计等级证书。一个乡村裁缝,哪会有这玩意?没办法,小军只好到一些小服装厂去找工作。按说,凭他的技术找一份工作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他的特长是做老年人服装,技术设计又简单又实在。南方的小服装厂大多生产时装,技术设计讲究时尚和创新,与他的特长对不上号。接连应聘的失败,使他又苦闷又绝望。他做梦也没想到,离开了家乡,自己那点本事竟然失去用武之地!
春妮也急坏了,她原指望靠小军的技术到广东来创业发财,没想到如今他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失望之际,她只好托人给小军找了份保安工作。那天,春妮带着他到那家公司面试时,老板瞧着小军清瘦的身材和一双又白又软的手,头顿时摇得像拨浪鼓。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小军仍然像只野狗一样在普宁的大街小巷游荡,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春妮只好将他弄到自己工作的那家酒店,在厨房里洗盘子。
才干了一天,小军就不干了。他伸出一双被浸泡得又红又肿的手给春妮看,痛心地说:“我不能毁了这双手,咱们做裁缝的全靠这双手吃饭呢!”春妮早已被小军的工作问题折腾得焦头烂额,见他诉苦,不耐烦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你现在已不是家乡那个被人请被人捧的裁缝师傅,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要养活自己的打工仔,还管那么多干啥?”小军见春妮如此埋怨自己,简直气昏了。他将一肚子闷气全发泄出来,吼道:“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我现在跑到这鬼地方来混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是为了你!”春妮冷笑道:“你千万别这么说啊,当初可没人捆你来,大家都是自愿的。”
“那好,我明儿就回去。”小军愤愤地说。
“没人拦你!”春妮回敬道。
一听这话,小军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春妮上班去后,他越想越不对劲,收起自己的东西就要回家。
但他在街上转了一会又回来了。他不敢回家乡去,更舍不得春妮。他磨磨蹭蹭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十一点。推开门,春妮正睡得香甜。小军推醒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回来了。”春妮没理他,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噜。小军的心顿时冰凉,自己跑了大半天,她竟然没事似的,不但没去找,还睡得如此香甜!
那夜,他失眠了。半夜爬起来找到那份血书,他看了很久很久……
这期间,春妮认识了一位周先生。周先生是个经营床上用品的老板,四十出头,长得白白胖胖,举止儒雅风流。他经常到春妮打工的那家酒店吃饭,一来二去跟服务员春妮混熟了。后来,他总是点名要春妮陪酒,并不将她当花瓶和玩物,而是把她当朋友看,亲切地称她为“小妹妹”。给小费也大方得体,总是将两张“老人头”不经意地放在菜单下,尽量不刺激春妮的自尊心。在服务行业做事,春妮最看重的就是客人把她当人,不受歧视和侮辱。周先生对自己的尊重和爱护,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时间一长,她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大哥”。
有一天,春妮陪周先生喝多了,忍不住将自己在异乡的处境告诉了周先生,并求他帮助给小军找份工作。周先生搞明白春妮原来是跟一个有妇之夫私奔到普宁,非常惊讶。但他最后还是答应给春妮帮忙,尽快给小军找工作。
几天以后,周先生果然在一家鞋厂给小军联系了一份工作。他那天专程到酒店来通知春妮,正巧她轮休。周先生打听到春妮的住处,竟找到她住的地方来了。
在城郊一间潮湿破烂的出租屋门口,春妮和小军正在吃饭,看见周先生,春妮的碗差点惊掉在地上。小军狐疑地望着眼前的胖子,胖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对春妮说:“你交待的事,我已经帮你办好了……”也没坐,说完事就告辞。
春妮千恩万谢地将周先生送走,刚一回头,就看见小军一双血红的眼睛,春妮不想解释什么,也不想跟他吵架,径直回屋里去了。小军在外面咆哮道:“我宁愿饿死,也不要这个胖色鬼帮忙!”
过了两天,周先生忽然到酒店约春妮,将她带到城郊一座精致的小楼前,意味深长地说:“小妹妹,我帮不了你的男友,只好帮你了。你住的地方太破旧了,今后就搬到这里来住吧。你放心,我不收房租的。”春妮望着小洋楼,心里“咚咚”直跳。周先生过火的热情,将她吓坏了。她直言不讳地对周先生说:“周大哥,南方有许多大款包二奶,对吧?我要告诉您的是,您千万别在我身上花心思。您对我的好,我是没法报答的。”周先生听了哈哈大笑,然后严肃地说:“我包二奶?你真会开玩笑。我从前是一个来自四川的打工仔,熬到今天不容易,挣几个钱也是血汗钱。不瞒你说,我至今还是一个单身汉,不信你可以到我公司去查。说心里话,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你是那么单纯诚实,那么青春活泼,长得又那么甜美动人。你那个有妇之夫的男友可以追求你,我为什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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