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陈老太二十多年前给一户姓张的人家当保姆,张家的小儿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关系很好。可后来因为一件小事,张家把陈老太辞退了。失去了经济来源的陈老太只得带着儿子,回了城郊老家讨生活。去年,辛苦了一辈子的陈老太积劳成疾,回城里来治疗癌症,说来也巧,正好遇到在这家医院做体检的张家小儿子。如今,张家小儿子已经是城建局的局长了,张局长看到从小把他带大的陈阿姨,有心出钱报恩,可陈老太说什么也不接受,后来张局长说自己的儿子也大了,房价又越来越高,打算提前买套房留着以后给孩子结婚用,可是他的身份比较敏感,又是二套房,贷款什么的都挺吃亏的,就让陈老太先以她的名义买房,然后去公证处办理转让,并为此支付陈老太五万元的劳务费。陈老太急需钱动手术,再一想,也是帮了张局长的忙,就答应了。房子买好后,担心马上办理转让会让人怀疑,就打算再等段时间。谁知才过了半年,忽然就传来张局长被双规的消息,如今他人在看守所,等着最后审判。这烟道里的十万元,一定是张局长藏匿的贿款。
五、是谁坑了谁
周工听完这一切,沉吟片刻,道:“老太太,您生病急需用钱,又明知道这种时候张局长不可能向您追讨,可您还是替他留着价值上百万的房子,这一点,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您!”
老太太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小张他犯了事,坐了牢,老婆也跑了,名下的财产也都充公了,他就剩下这一套房子了,我不能昧着良心坑了人家啊!”
周工点点头,沉声道:“老太太,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我还是得报警。”
陈福生一听这话就炸了,叫道:“你怎么还要报警啊,我妈替那个张局长买房子的时候,谁想得到他会是个贪官啊,万一警察追究起来,我妈肯定会受到牵连,你让她老人家拖着一身的病,一把年纪还要去坐牢吗?”他说着冲周工深深一鞠躬,“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姓张的已经在牢里了,政府自然会判他的刑,您就高抬贵手当不知道这件事吧,实在不行,您把房子和钱都拿走吧,我就算去卖血也会给我妈继续治病的!”
周工拍拍他的肩膀:“老陈,我要是想占便宜,早就拿着钱偷偷跟徒弟分了,哪里还会找你问这么多。”他望着陈老太,缓缓地道:“张局长的事情报上有过报道,我多少知道一些,他的案子因为缺乏实质性的证据,还在审理中,老太太,这房子,这些钱,可都是罪证啊!张局长上任不过五年,治下就出了两个豆腐渣工程,城北大桥建成不到半年就塌了,当时行驶在桥上的十几辆车都掉进了江里,车上的人死得冤不说,至今连个尸首都打捞不着。您要觉得张局长可怜,那谁又来可怜那些被他坑了的老百姓啊!”
老太太平时不看报不看新闻,哪知道这些事,听得震惊不已,眼睛里就泛起泪光来,不住颔首:“周师傅,你说得对,说得对。小张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可惜他没把聪明用对地方……你一定要把这钱和房子交给政府,警察如果要抓我,我也没啥好说的,自己作的孽,总得自己偿还啊……”
陈福生扑倒病床前,叫了一声妈,哽咽着道:“说到底,都是因为我这个儿子没用啊!”老太太握住儿子粗糙的手掌,含泪笑道:“你这么孝顺,比有家财万贯还让我高兴呢!”
周工和小卢互望一眼,悄悄退出病房。门外,小卢轻声问:“师傅,你真要报警?”周工点点头,小卢想了想,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
可就在周工要拨打报警电话时,满头大汗的汪先生急匆匆地赶到了。他看了周工一眼,顾不得说话,就冲进病房,对着陈福生大声道:“老陈,那房子说得好好的,怎么说不卖就不卖了啊,翻脸不能跟翻书似的吧?一定是你看有人出价比我高,就改主意了!”
“汪先生,哪有这回事啊,”陈福生一脸愧色,道,“那房子真是卖不了啦,耽误了您这么多工夫,实在抱歉得很!”
汪先生不干了:“一句抱歉有什么用,从看房子到找人验收,我前前后后花了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现在房价天天见涨,我这损失怎么算!”
见汪先生动怒的模样,陈福生期期艾艾不知如何解释,陈老太太抖抖索索地替儿子开脱:“这位先生,房子是我不肯卖的,是我对不住您啦……”
看着这一幕,周工忍不住上前拉着汪先生的胳膊,将他拖到一边,轻声道:“汪先生,不瞒您说,那房子是个烫手山芋,没买到绝对是你走运。”当下,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
汪先生听完,方才的怒气早就消散了,这可是贼赃啊!他要买了这房子,万一被警察查封,到时候这账可怎么算得清!想到这里,他语气早就缓和下来,道:“老陈,你早跟我说清楚不就行了嘛,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对吧!”他跟陈老太太微微欠了欠身,道:“大妈,不好意思啦,我也是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您可别见怪!”
陈老太太赶紧说没事。陈福生苦着脸,道:“汪先生,您不怪我就太好了,只是,您给我的那两万元的定金,我已经都花在医院了……”
汪先生一愣:“这……”房子可以不买,但定金总得拿回来吧。
陈福生挺起了腰杆子,承诺道:“汪先生,我给您写张欠条,这两万元算是我跟您借的行不?等我妈身体好一点了,我就去找工作,我一定会尽快把这钱连本带利给您还上!”
周工也道:“谁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呢,汪先生,您说是吧?老陈是个孝子,他的话,我信!”
“说到信誉,那些贪官根本比不上我们老百姓!”汪先生本就是个爽快人,当下一拍老陈的肩膀,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到时就还我两万,我一分钱利息也不多要!”
六、报恩还是还债
接到周工的举报电话后,警方非常重视,立刻着手调查。考虑到陈老太的身体状况,警方特意派人来到医院录取口供。由于陈老太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才帮张局长买的房,并有将其财产悉数上交的表现,警方未对陈老太追究任何责任。不过,陈老太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想要见一面关押中的张局长。警方同意了她的要求。
看守所内,陈老太见到了已经身陷囹圄几个月的张局长,当初意气风发的张局长,早就变成了面色蜡黄、胡子拉碴的形象。
看到当年一手带大的孩子成了如今的模样,陈老太百感交集,叹息道:“小张啊,去年要不是你,我根本就凑不齐动手术的钱,我这条老命也拖不到现在……陈姨本想给你留点家底儿,可还是……陈姨对不住你的一片好意啊!”
张局长在看守所反省至今,心里的戾气不平早已消散大半,又听得陈老太声泪俱下的道歉,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陈姨,你别说了,我当初帮你,可不是因为好心,而是替自己赎罪啊!”
原来,二十多年前的张局长还是个念高中的半大小伙子,他平时住校,只在周末才回家,那次因为学校开运动会要统一穿白衬衫,所以他周二就回家去拿衣服。当时家里没人,他拿好了衣服要走时,发现了放在书桌上的五百块钱,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就偷偷拿了。等他周六回家,才知道一向本分老实的陈姨被父母辞退了。父母怀疑陈姨偷拿了钱。为此,他一直心存愧疚,但又不敢向父母说出实情。去年在医院巧遇陈老太,张局长就想出了一个买房的招,既买下了自己看中的楼盘,又趁机偿还多年前欠下的一笔债。
陈老太听完,轻轻地拍抚着张局长的肩膀,就像多年前,安慰孩子时的他:“小张,其实陈姨早就知道那钱是你拿的。”
张局长愕然地抬起头:“你知道?”
陈老太点点头:“那天,我发现家里的衣服少了一件你的白衬衫,就知道一定是你回来过。”
“那你怎么没跟我爸妈说明,而是替我担了这偷钱的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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