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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荤不素什么意思【不荤不素什么意思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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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都》创作的两个触发点

1993年3月2日,贾平凹从户县回到西安,暂时住在西北大学费秉教授家里。过了两天,费秉打电话给韩俊芳,说贾平凹的粮食关系还在那边,老在我们家吃饭不合适。这是刘岚嫂子的主意,意在为贾平凹和韩俊芳单独见面找借口。韩俊芳说她可以以朋友的身份接待贾平凹回去吃饭,但是晚上必须离开。费秉说那是你们的事儿,贾平凹晚上没地方住时,还可以来我们家住。于是,贾平凹便晚上在费秉家住,白天回柏油巷家里吃饭,饭自然还是韩俊芳做。晚饭后贾平凹曾试着赖在家里不走,韩俊芳便收拾东西要离去,贾平凹只好立刻出门走人。

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几天,一年一度的全国政议,贾平凹是全国委员,去了北京开会。这期间,作为西北大学一名普通员工的刘岚嫂子突发奇想,让费秉联络几位中文系教授,建议把贾平凹调到西北大学来。贾平凹是西北大学的光荣,大学养作家以提高知名度在全国不是没有先例。西北大学研究后很快就同意了,韩俊芳听到消息后立即告诉了市文联,文联当即报告。西安表示坚决不放人,说是西安市能够养得起贾平凹,有什么困难解决什么困难。西北大学听说后,只好改为聘任贾平凹做兼职教授。为了表示诚意,首先在新竣工的校内宿舍楼分给贾平凹一套单元房。这正是刘岚嫂子的本意,她就是看到了那幢已经盖好了待分配的房子,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的。

这种变着法子堂而皇之为贾平凹讨得住房的主意,费教授想不出来,贾平凹连想都不敢想。只有堪称女中丈夫又有着菩萨般心肠的刘岚嫂子,不但想得出也做得出。社会上有人曾对贾平凹受聘西北大学兼职教授一事说三道四,似乎是贾平凹在沽名钓誉。岂不知这原来是一位好心大嫂为着贾平凹讨得一套房子而想出的点子,贾平凹是被动受益者。可惜好人不长命,刘岚嫂子1995年身患肝癌中年早逝,让熟识者为之唏吁不已。贾平凹更是痛心至极,从外地急忙赶回西安参加了刘岚嫂子遗体告别仪式,在敬献的花圈上写下了一幅充满深情的长挽联,让人看了为之动容。上联是“二十岁拜师费门求知识携去一卷稿初食师母一碗面至今肚子还饱”,下联是“九五年远走他乡为功名抱回几摞书不闻恩人呵护声何日悔恨能消”,横额是“刘岚师母我深深地怀念您”。

1993年,我开始忙碌于一件自以为的大事。我在做县委新闻干事期间,连续报道过生产家庭卫生药品的乡镇企业大荔县轻化厂,使这个濒临倒闭的乡村小厂不但起死回生,而且三年三大步经济效益成倍增长不断发展壮大。大荔县轻化厂厂长曾在全厂职工大会上讲,我们企业之所以能够大发展,主要是重视宣传,而宣传都是靠马老师。此后,不仅宣传上全由我为其策划实施,而且大大小小事情也向我求教。1993年春节过后,大荔县轻化厂厂长与日本明治药业株式会社来中国考察市场的对外联络部长挂上了钩,谈判引进日方投资和技术兴建一个合资企业。厂长怕自己知识有限与外国人打交道困难,又不愿找帮忙怕被强行掳去白忙火一场,便找我全程参与日方项目考察和谈判,最终达成协议在副王双锡出席的仪式上签订了合同。项目启动后,厂长又要我参与到企业管理中来,与日方协商同意任命我为公司总经理助理,成为除日方派出的总经理和中方厂长担任的副总经理外的三号人物。

20世纪90年代初,中外合资企业是个大热门。陕西最早的中比合资企业西安杨森制药有限公司一枝独秀,效益高,待遇好,对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具有很大的诱惑。我也因此而动了心,但是仍不愿冒丢弃“铁饭碗”的风险。我找到县委谈了此事,县委和正愁这个为大荔县带来荣誉的中外合资企业里没有人员,怕失去指导和监督。县委当即表示,我可以不停薪留职,在合资企业任职算作县委、县派去工作,工资照发,只要求把合资企业的具体情况及时向县委、县通报,并非要干涉合资企业的经营。这样的结果比我想要的还要好。

1993年6月1日,合资陕西康乐实业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总部设在西安市莲湖路洒金桥四星级的古都新世纪大酒店,租赁了数套高档客房办公,半年后又搬至更为豪华的金花南路金花饭店。中外合资企业实力雄厚,气魄让人羡慕。我常年住在四星级宾馆,任职合资企业总经理助理兼办公室,月薪500元,相当于我还照领不误的行政干部工资三倍以上。公司拥有三部免税进口小汽车,每辆都在30万元以上。

我原本连在仕途当官都放弃而打算一心一意搞写作,此时却进入企业工作十分繁忙,几乎完全放弃了写作。贾平凹没有责备我,反而为我高兴,全力支持我,认为我有了好差事,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合资公司在大荔县农村中方原有厂址大兴土木修建厂房,工程即将全面竣工时,计划要在大门口搞一个标志性建筑。总经理是旅日华人竟也知道贾平凹大名,要我去请贾平凹题写厂名,厂里正等着照着施工。我当即坐车去了西北大学贾平凹的新家,进门就说,赶紧写,忙得很。贾平凹正在收拾房子,马上停了下来,到书房拿笔就写。写了一张我觉得不好,他又写了一张。我拿起来就走,连个“谢”字都不用说也顾不上说。贾平凹说:“真像是进村了,拿着枪叫咋办就得咋办。”后来,我还让贾平凹给总经理和日本人财务部长各写了一幅字。再后来,这个企业出现矛盾,错综复杂,中方经理曾锒铛入狱,演出了一幕幕精彩的故事。在此期间,我曾经把合资企业的大小事一一告诉过贾平凹,他听了后感到很新鲜,说是把这些直接写出来就是一部好小说。他大概是因为我也是想搞创作的,不好夺人之爱,没有自己动手,向我提个醒。可惜我一直很忙没有时间,其实主要还是那时候没有那种本事。

在忙于中外合资企业的事务的同时,我还没有忘记撮合贾平凹复

婚的事儿,只要能够抽出时间和空除隙,就赶去打探和过问一下。1993年4月9日,我为正在筹备中的合资企业登记注册,从大荔来到西安找省工商局。事情办完后,我打电话到柏油巷家里没人接,便就直接去了大莲花池街市文联机关。贾平凹不在,韩俊芳也不在《美文》编辑部。市文联一位女很热情地告诉我,贾平凹可能回家去了,白天就在家里,只是晚上到别处去住。看起来贾平凹目前的家庭状况已不再是秘密,本单位的人都知道,大家也在注视着其发展。

中午12时许,我来到柏油巷贾平凹家,贾平凹不在,只韩俊芳一人在家。我没有说多少客套话,直接就问他们的事儿进展如何?韩俊芳说仍然谈不到一块儿,昨天他们谈了一个下午。平凹说他跟X X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红颜知己,绝对不会危及家庭。俊芳说她认为婚姻和感情是统一的,接受不了婚姻之外的第三者,即使没有不正当关系也不行。平凹说她这是50年代的老观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点儿不开化。又说谁谁谁外边情人不计其数,在家里都让老婆堵在了房子,人家还不是好好地过日子?韩俊芳说她就是这个老观念,改变不了了,让平凹去找个观念更新的。

我不好再说什么,不明白贾平凹为什么要这般坦诚?别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说服韩俊芳,他这几句话就让大家前功尽弃。我问韩俊芳贾平凹晚上住在哪里?韩俊芳说在西北大学,女儿浅浅去过,回来说是校区家属南楼三单元六层东边。我对韩俊芳说,我今天晚上要去找贾平凹好好谈一谈。韩俊芳说,老马哥,你一片好心我都知道。这一回我一定要跟他把话说清,决不能糊里糊涂又过到一块儿去。我说,这是应该的,事情弄到这种地步,得把原因找出来彻底解决,要不复了婚不知啥时候又闹离。韩俊芳很同意我的观点,说我们都是正派人,容不得那种婚外情的新观念,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永远办不到。

这天天黑前,我在西北大学校区单元楼里找到了贾平凹,这里就是经刘岚嫂子努力而分给贾平凹的房子。贾平凹说很不错,还给了一张大铁床和一套煤气灶用具,这一下就有地方睡了,也能做饭吃了。我看见房子倒还不小,就是空空如也。贾平凹刚刚搬进来,大铁床还放在客厅,床上除了褥子只有一条被子。我们俩说话都没有地方坐,就都坐在大铁床上。因为我打算好好和贾平凹谈谈,所以晚上就不准备走,时间久了两个人干脆都躺了下来。大铁床好象是仿制医院的那种病床,一头高一头低,费了好大的劲儿还是弄不到两头一样平。我和贾平凹只好齐头而卧,共同盖着仅有的那条被子,好在四月份天气已不太冷。

我们的谈话没有转弯抹角,一开口就进入正题。

我问贾平凹:“你和俊芳到底为什么,不闹就不闹,一闹就闹得不可开交没法收拾?”

贾平凹说:“过去也闹哩,尽都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说几句也就过去了。这一次就是抓住个X X,一天到晚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把人都快烦死了。”

我说:“那不是你自找的?她说X X,即使有啥事也不能认账。你却承认有那种事儿,人家女人咋能不闹?让谁听了也都觉得你是个天字号的大傻蛋!”

贾平凹说:“你不承认要由得了你?她不分白天黑夜地跟你闹,你说没有她说你不老实,没有悔过自新的诚意。让你饭吃不成,觉也睡不成。你到书房她跟到书房,你到客厅她跟到客厅。房子就这么大,想躲都没地方躲,吵得声大了又怕邻居听见笑话。最后逼得实在不行了,我只好承认有那事儿,她又问几回,都在啥地方?你说就那一回没有把握住,过后都后悔死了咋还能有第二回?她说根本不可能,又逼着你非得说有十回八回不可。就是这样哄着逼着你承认,她反过来又说你竟然敢当面对她说跟别的女人有那种事,肆无忌惮欺人太甚。你说叫我咋活这个人?”

原来如此,想着能写出那么多好小说的贾平凹,怎么也不会如此笨拙!过去我们都只是看到了韩俊芳在人面前那种通情达理的正面形象,没有想到过她也会有这种蛮不讲理的表现。

我说:“韩俊芳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柔体贴,像你说的这样简直就是个母老虎?”

贾平凹说:“真的是这样,我给你一点儿都没瞎编。”

我又问:“那天韩俊芳给我说,她描眉画妆哩,你说她画的不好,

人家X X是怎么怎么的,还说你们在一块儿也是她怎么怎么不好,X X怎么怎么好,这就让人家很难接受。”

贾平凹说:“你别听她跟你胡说,她要离婚呢,啥事都能给你胡说。我就是再笨,也不会说那样的话!每一回提到X X,都是她一下子扯上去的,我能在她面前提X X?那不是没事找事哩!”

我说:“那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是她想要离婚?她为啥要离婚,真的离了就能找个比你还要好的?”

贾平凹说:“这我也一直不明白,我想我也没有瞎到那样让她容不得?还有你不知道,我得了这个乙肝病,有人说乙肝根本就治不好,15年就转肝癌,心里压力大得很!我在外边,像在你们家里,嫂子从来不给我分碗筷,让我尽量忘记自己得了乙肝,这一点我很感动!可是回到家里,吃饭是那个大老碗,跟筷子一起就放在那里,喝水有专门的杯子。我一进门时时刻刻都能意识到我得了乙肝。自从检查我得了乙肝那时起,这么多年了韩俊芳从来不让我接吻,不戴避孕套不跟我同房。有一回出差好长时间回来,想跟她亲热一下打个点,因为避孕套没了就是没干成。你说我过的这还叫日子吗?”贾平凹说着,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我听得好一阵子沉默。人人都有说不出口的痛苦,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此刻我终于明白了,贾平凹和韩俊芳婚变绝非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很早已经潜伏下感情危机。在一般人看来,贾平凹和韩俊芳的婚姻,贾平凹是强者,韩俊芳是弱者,韩俊芳应当心甘情愿引以为荣地依附于贾平凹而存在。然而恰恰不是,生性孤傲的韩俊芳自以为应当有她独立的人格。尤其韩俊芳不是在贾平凹功成名就后高攀于他,而且在贾平凹成功中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因此,韩俊芳不愿意也不会事事都迁就于贾平凹。贾平凹又是那种极重感情极尊重他人人格的思维大家,从来没有自恃名高而要求韩俊芳臣服。于是久而久之,互不相让便逐渐导致感情变化。贾平凹在一次不经意间遇到X X,两个人相谈甚欢。X X感觉到贾平凹身上有她所向往的东西,越是不可能得到越觉得珍贵而特别珍惜。贾平凹也能够感觉到X X是在真心地爱慕与倾心于他,甚至可以不像韩俊芳那样顾及一个乙肝患者可能带来的后果。相比之下,贾平凹移情于X X应当说是自然而然的,如果说贾平凹与X X真有什么出轨行为,那也是韩俊芳把贾平凹推到了X X怀里。

这天晚上,我和贾平凹谈的很多,也谈得很深。他把一肚子的苦水全都倒了出来。贾平凹说:“这些话我从来都没有给任何人说过,今天晚上咱俩是第一次。”贾平凹信任我,我在这里也只能道出上述这样一些内容,其他涉及隐私方面的更多东西,恐怕只能成为暂时还不能公开的秘密了。

我认为,这天晚上贾平凹说到患乙肝后,韩俊芳所采取的防范措施是有点太过而不近人情,很可能这就是贾平凹从内心深处也曾对韩俊芳产生过离意的根本原因。试想,一个人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却被视为另一半的爱人产生了比较极端的防范意识,并且采取了留有余地的明显措施,内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人之将死,其心悲哀,那种往昔时的亲密无间会在刹那间消失殆尽,进而感到凄凉无比:连你都嫌弃我了,我真的就没有救了吗?如果贾平凹死活都不愿意离婚,即使韩俊芳再闹上天闹下地,也不可能把贾平凹拉到街道办事处去,更不要说还要写报告经批准。假若那样,韩俊芳是不可能单方面向法院提起诉讼,依靠法律判决离婚的。

过后不久,我专门找了韩俊芳,就那天晚上贾平凹所说防范乙肝传染的情况进行了证实,韩俊芳承认都是事实。韩俊芳说贾平凹为什么那样自私,他得了乙肝难道也要别人都得上乙肝?我要为这个家庭负责,尤其还有孩子。我说,孩子当然应该注意不能被传染,你们俩口子之间是不是就不要那么在意?戏上都说了,恩爱夫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你是真心爱着贾平凹,为什么不能够做到即使被传染上一起死了也心甘情愿呢?韩俊芳说,那是唱戏呢,真的有那个必要吗?

韩俊芳说的不无道理,任何传染病都需要隔离,更不要说当时认为无特效手段可治的乙型肝炎。然而,正是这些各种各样不无道理的缘由,常常使一些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起来,贾平凹和韩俊芳重新走到一起的可能因此而变得有点渺茫。

贾平凹长篇小说《废都》出版后,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一向专门写作农村题材的贾平凹,为什么一下子写出了一本城市小说而且一炮打响?对于这一问题,应当说至今尚没有人说得很清楚。孙见喜三卷本的《贾平凹前传》,没有明确提出并回答这一问题。《中国文坛大地震》专门写《废都》出版前后的情况,《危崖上的贾平凹》围绕《废都》叙述贾平凹的感情和生活经历,似乎也对此没有什么详尽的解释。丹萌的《贾平凹透视》不该透视的都透视了,可是这个最应该透视的问题却没有予以透视。我长时间以来一直认为,贾平凹之所以写作《废都》,其感情和家庭婚姻上出现的变化,是其创作灵感最为重要的一个触发点。我在开头一节提到的那位现代派青年诗人陈颀文,所称“可以作为研读《废都》的钥匙”也正是指的这一点。

《废都》中牛月清的原型可以说就是韩俊芳。牛月清说她下辈子再不给作家当老婆了,又说庄之蝶家里的猪都饿得吭吭哪有粜的糠?还说她早就了事业一心当个好家属等等,完全就是韩俊芳说过的原话。庄之蝶每每与牛月清闹事,牛月清总是唠唠叨叨纠缠不清,简直让庄之蝶烦透了,几乎就与贾平凹与韩俊芳闹离婚时的情形一模一样。至于书中那些尽管带有“口口口口口”的性描写,作者注明删去多少字,但是仍然留下的那些两性相悦时酣畅淋漓的词句,不正是贾平凹患乙肝后性压抑的内心欲求吗?贾平凹在《废都》后记中写到,婚变给他带来“无法向人说清的苦难”,不正是这种苦难吗?

如果说现实生活中贾平凹真的与X X有什么感情纠葛,那么《废都》中的唐宛儿原型就应当是X X。《废都》中有一长段庄之蝶说过的话,那是庄之蝶在参加时与唐宛儿约会,向唐宛儿诉说心中的痛苦。实际上庄之蝶所诉说的痛苦,正是贾平凹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烦恼。这里不妨照抄出来共同研读:

他说:“宛儿,我怎么敢耻笑你?谢你也谢不及的。你有这么个心思,我这几天也惶惶不可终日呢!十多年前,我初到这个城里,一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钟楼,我就发了誓要在这里活出个名堂来。苦苦巴巴奋斗得出人头地了,谁知道现在却活得这么不轻松!我常常想,这么大个西京城,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里的什么真正是属于我的?只有庄之蝶这三个字吧。可名字是我的,用的最多的却是别人!出门在外,是有人在崇拜我,在恭维我,我真不明白我到底做了些什么让人这样?是不是人们弄错了?难道就是因为我写的那些文章吗?那算是些什么玩意儿?!我清楚我是成了名并没有成功的,我要写我满意的文章,但我一时又写不出来,所以我感到羞愧,羞愧了别人还以为我在谦虚。我谦虚什么呀?这种痛苦在折磨着我,可这种痛苦又能去对谁说,说了又有谁能理解呢?孟云房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我和他在这些地方说不拢,他总骂我是瘦猪吭吭,肥猪也吭吭。牛月清是我的老婆,她确实是贤惠的老婆,在别人看来,有她这样的老婆是该念佛了,可我无法去给她说这些。我心里苦闷,在家自然言语不多,她又认为我怎么啦,总是拿家里的烦事嘟嘟囔囔。也是我不好,就和她吵闹,越吵闹相互越少沟通。你想想,这样我还能写出好作品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心里却又焦急,怨天尤人,终日浮浮躁躁,火火气气的,我真怀疑我要江郎才尽了,我要完了。一年多来,就连身体也垮下来,神经衰弱得厉害,连性功能都几乎要丧失了!就在这个时候认识了你,我可以如实地对你说,我接触过的女人也并不少,但我仅仅是认识着罢了。我周围的一些人津津乐道杯水主义,我向来看不起他们这样做,也想象不来没有感情的投入怎么就干那事,如果死猫烂狗地见着就吃,吃过便走,真不如自个儿去了!见了你,我不知道怎么就怦然心动,也不知道哪儿就生出了这么大的胆儿来!我觉得你好,你身上有一股我说不清的魅力,这就像声之有韵一样,就像火之有焰一样,你是真正有女人味的女人。更令我感激的是,你接受了我的爱,我们在一起,我重新感觉到我又是个男人了,心里有了涌动不已的激情,我觉得我并没有完,将有好的文章叫我写出来!但我又是多么哀叹我们认识得太晚了,那些年你怎么就不来西京呢?而我怎么也在潼关没有碰上你呢?!我是想到了我们结婚的事,甚至设想到过结婚后的情景。可现实怎样呢?我虽然恨我为声名所累,却又不得不考虑到声名。如果立即提出离婚,社会上必然要掀起轩然大波,怎么看?亲戚朋友怎么看?牛月清又会怎样?这就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样十天八天一月两月叫事情过去……。宛儿,我说这些,你要谅解我,我并不想说甜言蜜语来哄你,我只能把一切想法告诉你,但我的感觉里,我们是会成功的的,我要你记住一句话:你等着我,迟迟早早我要娶了你的!只要你信我。”

小说中庄之蝶对唐宛儿说的这些话,应当说也就是现实生活中贾平凹要对X X说的话。庄之蝶从唐宛儿身上感受到了“涌动不已的激情”,但是说到要娶她却又顾虑重重。贾平凹对X X颇有好感,却很害怕她听到自己离婚后也离婚来找他,其顾虑的问题完全一致。牛月清很想生个孩子,庄之蝶每每与其时力不从心,令她失望和气愤。但是庄之蝶在与唐宛儿一起时,却完全是另外一种酣畅淋漓的状态。贾平凹在家里被韩俊芳明显地视为乙肝患者,采取种种措施防止传染给白自己,让贾平凹感到了悲哀。而X X却不管乙肝不乙肝传染不传染与贾平凹接触,使贾平凹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这种大体相似的情节,不会只是无意中的巧合,其中有着必然的内在联系。《废都》后记中写到的应当说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其中有两段话与上边小说里那一长段话中的一些意思基本吻合。这里把这两段话予以摘抄,读者也可以加以对照:

我已是四十岁的人了,到了一日不刮脸就面目全非的年纪,不能说头脑不成熟,笔下不流畅,即使一块石头,石头也要生出一层苔衣的,而舍去了一般人能享受的升官发财、吃喝嫖赌,那么搔秃了头发,淘空了身子,仍没美文出来,是我真个没有夙命吗?

我为我深感悲哀。这悲哀又无人与我论说。所以,出门在外,总有人知道了我是某某后要说许多恭维话,我脸烧如炭。当去书店,一发现那儿有我的书,就赶忙走开。我愈是这样,别人还以为我在谦逊。我谦逊什么呢?我实实在在地觉得我是浪了个虚名,而这虚名又使我苦楚难言。

但是,我们决不能把唐宛儿等同于X X,小说毕竟是小说,有着作者艺术天地的驰骋,不会是现实生活的照搬照抄。小说中唐宛儿是庄之蝶朋友周敏的妻子,现实中X X的爱人与贾平凹并不认识。小说中庄之蝶除了与唐宛儿肌肤之亲外,还与阿灿、柳月等有染,而贾平凹仅有的一个X X,还是韩俊芳捕风捉影捣制出来的,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我们只能说现实生活中感情上的一些纠葛,为贾平凹的艺术创造提供了素材,触发了灵感,使其牵一发动全局地虚构出一个精彩的故事来,决不是真实地在叙述自己的经历。

贾平凹长篇小说《废都》创作灵感的另外一个触发点,应当说就是孙见喜发表在《文学家》的那篇文章惹出的官司。这场官司历时好多年,西安市中级法院一审,判决后又上诉到陕西省高级法院。贾平凹作为被告之一,接受和质询,出庭,被折腾得身心疲惫精神崩溃。贾平凹对此不能不铭记在心。《废都》自始至终的大框架就是《西京杂志》刊登了周敏写的《庄之蝶的故事》,其中说到庄之蝶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西京杂志》社当编辑,与本单位一位女性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最后阴差阳错未能成为夫妻。文章发表后引起大哗,被已提拔为文化厅中层的景雪荫起诉到法院,被告分别是《西京杂志》、作者周敏和提供素材者庄之蝶,与现实中孙见喜发表在《文学家》那篇文章惹出的官司的情节几乎一模一样。

《废都》中的人物周敏,在现实生活中也有个大致的原形,名叫刘小平,商县人,因为和贾平凹是乡党熟悉了起来,于是也就认识了我,在那段时间里我们常常一起打交道。大约是1989年夏季的一天,我和贾平凹、孙见喜和何丹萌,另外还有几个人正在他家里打麻将,

刘小平领着个女人来了。我以为是刘小平把爱人从商县带来了,笑着打了个招呼。那时候我正在西北大学作家班学习,还没有和现在的爱人结婚,独自一个人住在青年路朋友家那套单元房里,刘小平去过知道那里还有一间房子空着。过了不大一会儿,刘小平对我说,老马哥,我想在你那儿借住一段时间,没看行不?我知道刘小平当时在西安无事可干,没有什么收入,经济上很困难,便一边打牌一边笑着说,可以,就是没被褥也没床铺,夏天好凑合,买张凉席铺在水泥地板上就行了,啥事都不耽搁。刘小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老哥给了方便,剩下的我来安排。

贾平凹(左)与李连成(中)、刘小平(右)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贾平凹一把牌和了后说要上厕所,问我尿不尿?我便跟着他一起进了卫生间。关起门后贾平凹对我说,小平带的不是他老婆,人家有男人,住到你那儿人家男人找来了咋办?我说,要是这样就不敢让住,我也是住别人的房子,还是市第二印刷厂的家属院,

闹起来我该给人家咋交待?。打麻将结束前,我婉言谢绝刘小平说,刚才我忘了,主人有个外地亲戚的孩子,下学期要来西安上学,你们也住不了几天,还是另外租个房吧,每月就是几十块钱,老哥给你掏都行。刘小平说,那就不用了,我想办法。后来时间不长,商县来人趁着刘小平不在,从他们租住的房子里把那女人拉回去了,并没有小说中唐宛儿那一摊子事。贾平凹也曾通过金铮介绍刘小平去陕西省艺术研究所创办的《喜剧世界》上班,刘小平在那儿干的工作与周敏在《西京杂志》的差使差不多。但是刘小平却没有写过关于贾平凹的文章,也没有一个像唐宛儿那样的妻子。刘小平带到西安的女人只在西安住了很短的时间,贾平凹跟人家压根儿不熟识,更不要说有什么密切的交往。

贾平凹早已溶入城市之中多年,工作和生活已经完全城市化了,常年累月身临其境耳闻目睹有了大量的生活积累。他一直想着要写一部城市体裁的长篇小说,如今有了这样两件让他难以自拔的现实问题缠绕在心头,便就自然而然地与平时积累在头脑里关于城市的种种艺术感悟结合了起来,通过想象勾勒出一幅幅错综复杂的生活场景。人还在事中,写起来得心应手,一切都不去管了,拿起笔来写作倒可以忘掉痛苦。于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扔下写作的贾平凹,这时候便把常人看来的一大堆烦心事,巧妙地变成了艺术思维,使之成为产生佳作的动力。流浪奔波,笔耕不辍,终于完成了他称之为“唯一能安妥我破碎了的灵魂的这本书”。

如同不能把牛月清完全等同于韩俊芳,把唐宛儿完全等同于X X一样,我们也不能把庄之蝶等同于贾平凹。但是我们却可以断定庄之蝶家庭和感情上的矛盾,正是贾平凹现实生活中所遇到的一些问题的具体描述。贾平凹与韩俊芳离婚,是较长时间的矛盾摩擦和感情危机引起的,捕风捉影的婚外情只是一根。贾平凹被动离婚后所遇到的情形,也与《废都》中庄之蝶对唐宛儿说的,他如果提出离婚可能出现的结果一模一样。于是他首先退却,千方百计要求复婚,态度不能说是不真诚的。只可惜,我们一开始都没有注意解决贾平凹思想深处存在的危机,只把功夫下在了韩俊芳身上。错误地认为只要韩俊芳同意复婚,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贾韩婚变最终没能复合的关键,我认为在于韩俊芳自认为过于清高的倔强态度。韩俊芳内心里决不是已对贾平凹情断义绝,离婚时讲他们并非感情破裂即可为证。虽然贾平凹不是那种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但以中国传统的郎才女貌标准衡量,贾平凹应当说是最优秀者。韩俊芳深知离开了贾平凹,除了可能再找一个年轻或体壮者外,永远不会再有贾平凹夫人那种风光。尽管韩俊芳说可以找个普通人过一般人的生活,那只是一时气头上的话,不能当真。韩俊芳是想按照自己的要求改造一下贾平凹,希望看到的是他缴械投降的结果。又可惜,对贾平凹最为了解的韩俊芳在关键时刻却看走了眼。她看到这么多人都来做她的工作,便认为贾平凹彻底服输了,始终表现出一种十分清高的态度,得饶人处没饶人。

我在合资企业工作十分繁忙和紧张,平时难得有空闲时间,一时没有顾上再撮合贾平凹与韩俊芳复婚的事儿。1993年7月3日星期六,总经理很难得地宣布星期天休息,这天晚上我来到了贾平凹所住的西北大学,打问他们复婚谈得怎么样?贾平凹说韩俊芳态度缓和了,但还没有最后吐核儿。我俩谝到9点以后,便说一起去看一下韩俊芳。到了柏油巷后没见到贾平凹女儿浅浅,只韩俊芳一人在家。我又讲了一大堆希望两个人重归于好的话,说是不要让朋友们寒心。这天晚上韩俊芳显得不那么消沉,还讲了不少笑话,贾平凹倒是没有说多少话,气氛给人一种缓和的迹象。大约11点左右,我说俊芳让双方冷静一段时间,现在都冷静了大半年,不敢再冷下去了,再冷就成了冰,不好化解。应该马上热起来,就从今天晚上开始,我马上走,平凹留下来,你们好好谈一谈。我说着就站起身,两个人都说不行。我不管不顾,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韩俊芳从后边要再打开门,我从外边强拉着门把。她刚拉开个缝儿,我又使劲拉着关上门。时已夜深,开门关门声很大。我对着里边说,我就在这儿守到天亮,你俩谁也别想出这个门。大概怕引得邻居笑话,屋里再没有了动静。我在门外守了半小时后,见里边没有再开门,便悄悄走了。

这一夜,两个人总算是住在了一起。第二天我趁热又去了西北大

学,没见到贾平凹。再来到柏油巷,韩俊芳在家,问他们昨晚谈得怎样?韩俊芳笑了笑,说:“说他再要有那事,就叫把他那东西割了。”只此一句,便知全部内容,我也笑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最终大功告成。

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夜里的内容既丰富又简单。贾平凹和韩俊芳有了这么个一夜后,冰释一切前嫌,从此重归于好当是顺理成章。紧接着,中国作家安排贾平凹到疗养。按照规定可以携妻儿同行,韩俊芳答应和贾平凹一起前去。这可以说是一个彻底转机的极好机会,有了夫妻名义上的同去疗养,复婚已是不言而喻,等于向世人宣告过去的一切已经结束。可惜的是,韩俊芳却提出先要去办理复婚手续,否则不荤不素算是怎么一回事。启程之日临近,贾平凹说回来办也不迟。韩俊芳就是不答应,又闹起了别扭,最后贾平凹只带着女儿浅浅去了。

天大的遗憾失之交臂!自那个星期天之后,我又忙于合资公司的工作,压根儿不知道贾平凹和韩俊芳要同去,并且产生了办复婚证的分歧。否则,像我那天的无赖精神,无论如何也会劝说韩俊芳先去了再说。我一直以为坚冰已经打破,接下来复婚只是个办理手续的问题。

1993年8月,《废都》开始面市。贾平凹送给我书后,我认真地通读了一遍,才隐隐感觉到他们的离婚,并非人们看到和想到的那么简单。尽管贾平凹曾向我哭诉过家庭生活中的苦衷,但是远没有《废都》中描写的那么详细。因此,撮合贾韩复婚远不是原来想象的那么简单,去疗养贾平凹没有屈服而未能携韩成行,则是一个明显的危险信号。尤其是韩俊芳一直以强势面目出现,没有一点儿自责,别人也不好追究其责任,把贾平凹完全置于过错方地位。贾平凹的忍让和自责是出于社会压力和亲朋们的责难,复婚并非内心唯一的选择。因此,韩俊芳应当见好就收,不能扭扯太久,拉紧的弓弦随时都可能绷断。

1993年10月份开始,我所在的合资公司因为双方在某些问题上意见分歧,发生了严重危机,我兼有几重身份深陷矛盾之中,除此而外一切事情都无暇顾及。直至1994年春节过后,我改任总经理助理兼市场部部长。市场部实行大包干,公司以出厂价供应产品,工资及费用一切自理。我立即着手组建了一支销售队伍,而后去广州、海南等地考察市场。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我工作一直忙无头绪压力很大,再没有顾得上去具体过问一下贾平凹与韩俊芳复婚的事儿。没料想,我曾经费了好大的神儿,把这对曾被称之为“天仙配”的婚姻,眼看着已经撮合到了一块儿,最终却阴差阳错地彻底泡了汤。

1994年5月的一天晚上,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了一次西北大学贾平凹家。此时的贾平凹家已经很像个家了,书房里摆上了原来在柏油巷的书架和书籍,客厅有了沙发茶几各种摆设,贾平凹母亲从丹凤老家赶来专门为儿子做饭。那天屋里有一位年轻女子,身材高挑,脸皮儿粉白,贾平凹向我介绍说叫郭梅。另外还有一个小伙子,像是刚到不久的客人。我一走进门,贾平凹就说打麻将打麻将,手实在痒了。于是就到书房拉开桌子,贾平凹和年轻女子靠近,我和小伙子为邻。连续好几圈下来,贾平凹还和了几把,年轻女子一直手气很臭,嘴里叼着细支女士,不停地发脾气,拌牌,闹得贾平凹很不好意思。我那天手气特別好,始终没有吭声,只管低着头不客气地和牌,五元十元地收着。正打着停了电,我说收摊子,贾平凹不许,点起蜡烛接着打。直打到重新来电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要回住处才余兴未尽地散了摊。

我离开时贾平凹送我至楼下,问对那位年轻女子印象如何?我已经看出是新欢,想到可能都住在一起了,便毫不客气地说,不怎么样,除了床上功夫外,其他恐怕都不如韩俊芳。贾平凹说,大概就是这个了。我说,你要想过从前韩俊芳伺候你的那种日子,再也不会有了。贾平凹承认说,很能。

1996年12月12日,贾平凹与郭梅走上了红地毯。一年后郭梅给贾平凹又生了一个千金。这样,贾平凹先后就有了两个女儿。也许缘于我对韩俊芳的印象过于良好,似乎从心底里有那么一点儿排斥郭梅,所以至今再未曾与其谋过面。许多人在文章中都对郭梅多有赞美,似乎贾平凹生活在了他所想要的幸福之中。我却不以为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或许贾平凹现在的经比过去更难念。

近几年来,贾平凹多次到我家里来,一起谝说或者吃饭,看到我爱人对我伺候得十分周到,便十分羡慕地说过好多次:“看把你跩的!”“跩”读zhuai,陕西方言舒服的意思。还说过:“看你过的囊活的!”“囊活”也是舒服享受之意。我爱人出身农村家庭,把我看做她的骄傲,以我为中心专职料理家务,伺候我的吃喝穿戴,端茶倒水,盛饭递菜,全然不用我动手。每每听到贾平凹这样讲,我便毫不客气地说:“你是放的跩不跩,放的囊活不囊活,自找的。”指的便是他没有与韩俊芳复婚之事。当然,贾平凹拥有年轻妻子郭梅的另一番乐趣,我是体会不到的。

韩俊芳始终未再嫁。1994年10月份以后,我去了海南下海经商。1996年8月的一天,我有事从海南回到西安,贾平凹去了外地,打电话到李连成家,李连成告诉了我韩俊芳住址和电话。晚上,我去了文艺南路西安市自考委员会办公室家属院韩俊芳的家,看到100多平方米的单元房里,装修典雅,摆设新潮。韩俊芳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其中,让人总感到缺乏应有的生气和快乐。我问韩俊芳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重新找个人?韩俊芳回答说,我发现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说完又笑了,似乎很不好意思地说,这把你也包括进去了,你除外,你除外……她似乎对于婚姻已经彻底地失去了信心,不再有当年刚离婚后的那种自信,我听了也不免有点心酸。

2009年8月8日,我参加在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贾平凹文学艺术馆举办的《浮躁》、《废都》、《秦腔》三本书捆在一起的首发式。仪式过后,贾平凹忙碌地为排了长长队伍的读者签名售书,我站在远处看热闹。突然听到有人叫“马伯”,回过头一看是贾平凹女儿浅浅。浅浅说她妈也来了,领着我即刻去见了站立在旁边上的韩俊芳。韩俊芳脸上看起来明显地老了,穿着一套并不见得时髦的黑色衣裙,眼圈周围黑得十分明显。她说我变化不大,还是那么精神勃勃。说她仍住在文艺南路,家里电话未变,明年就退休了,浅浅就在建大工作,住在东边楼上,她让我去浅浅家楼上坐坐,我谢绝了。浅浅挺着大肚子,平凹很快就要当爷爷了。此时,我为韩俊芳感到有点悲哀,寻求女性尊严,追求个性解放,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幸亏还有浅浅,女儿大概就是她人生最后的精神寄托。

2009年11月,浅浅一胎生下两个女儿。那天我和爱人一起去交士大一附院探望,巧遇贾平凹与韩俊芳都在浅浅病房,另外还有韩俊芳妹妹和两个来探望的人。贾平凹好象刚到不久,站在窗子前笑眯眯的。韩俊芳正在忙碌着,直到浅浅对她说我马伯来了才抬起头,向我歉意地笑了笑。我向他们两个人一齐表示祝贺,说:“这一下有人叫爷爷奶奶了,该喝杯喜酒了!”韩俊芳笑得很灿烂,说:“叫平凹请客,他都当爷了,该请你们喝。”贾平凹没有答声,只是笑着,问急了才说:“喝嘛,喝嘛。”我和爱人看着两个人并非离婚后便相互敌视,都感到很高兴。想着过去女儿浅浅是仍然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如今又有了这两个小家伙,更是让二人藕断了丝却还要永远地连在一起的宝贝疙瘩。

贾平凹和两个同胞胎的小外孙女在一起

关于贾韩婚变,孙见喜在他的作品中给予了总结,认为是“现代人格的诱惑与传统的重负”在贾平凹身上产生了“奇异的二重心理组合”。对此,他解释说:“追求更真、更善、更美、更新,为什么不可以作为实现了一定生命价值的男女进一步激活生命光华的新动力?从感情到事业的同步升腾有悖于固有的人格秩序是不是一定是坏事?男性或女性的感情消费是否唯有一架旧车开到底才算至圣人格?中国超稳定的社会结构,在情与爱上的固定模式,是不是民族灵魂深处的沉淀物?”

孙见喜堆砌一系列新鲜词语所要肯定的新观念,应当说只是他自己思想开放和探索的结论。这种现代意识极为浓厚的观点,我尚难苟同,也为中国普通的老百姓所难以接受。孙见喜没有阐述过贾平凹在离婚过程中的被动地位,却在这里为贾平凹辩解,实际上是把贾平凹牢牢地钉在了有违传统道德的耻辱柱上。孙见喜自己“消费”过一个又一个女人,贾平凹“消费”了一个韩俊芳,又来“消费”郭梅,难道让所有的人都像他们这样不断地去“消费”女人吗?如果他们的女人在“消费”他们的同时,又想着去“消费”别的男人,他们会同意吗?这样一来家庭还有什么稳固而言,社会还能稳定吗?

北土|孽海如花(十五)

处暑过后,庄稼渐入丰收期。庄稼人都明白各种庄稼成熟后,收获时令也各有不同的道理。就拿摘棉花或者收玉米为例,摘棉花或者收玉米最好选择在午饭前后,这时盛开的棉花棉干松软,玉米穗干,易掰。收割黄豆却恰恰相反,收割黄豆最好选择清晨。黄豆成熟后,豆荚容易炸裂,导致黄豆落地难收。清晨的豆荚,经过深夜雨露的侵湿,会变得韧软,收割起来即不易开裂,也不容易扎手,还能减少不少损失。

这几天郭家兴一直遵照父亲的话,老早起来赶往田里查看黄豆的成熟情况,以便能及时收割。那天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薄雾氤氲还未消散,枝头上还未凋落的残叶滴答着水珠。郭家兴刚要走到高桥的斜坡,隐约发现路边泡桐树下,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躺在树下瑟瑟发抖,他便凑上前去仔细打量。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容虽肮脏不堪,大体模样看起来也不失几分俊俏。郭家兴对着女子喊了一句:“喂,你醒醒,你从哪来呀?”

女子听到喊声睁开了眼睛,当她看一位陌生男人拿着镰刀站在面前时,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子,手舞足蹈着,哇啦哇啦说了些让郭家兴满头雾水的话。郭家又问一句:“你从哪来呀?”女子用手指着高桥的方向,又哇啦哇啦说了一番话。

郭家兴这才明白,原来女子是个哑巴。不过她跟其他哑巴比较起来又有所不同。他在明集镇集市上见过哑巴,是个买肉的老头,大家都喊他老姜。老姜不会说,也听不到,只会打手势,喉咙里发出“哦哦”的声音。称好肉后,用手一比画,客人付了钱,还不忘给人竖竖大拇指。而眼前这位女子,耳朵能听懂别人所说的说话,只是觉得她的舌头比平常人短了一大截。别人骂你说话不清晰时,往往会说:“你嘴里噙了茄子,呜呜哇哇不知道说些啥。”她说话时情形就是这个样子。她的嘴唇虽在蠕动,努力表达着自己想说的话,可是无论她怎么表达,始终说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郭家兴看她着衣单寒,怕冻出毛病,就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让女子披上。他见女人颤抖着身体,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怜悯。经得女人同意后,郭家兴便把她带到附近家里,让父亲倒了碗热水给她喝。

早饭后,女子的紧张精神缓和了些,人也很平静。郭守望针对流浪女子的走或者留心里捶鼓,儿子既然把人接回来了,他也不好再无缘无故把人撵走。只好安排女人在堆放羊草料的窝棚里住下,每天做好饭后招呼女子过来吃。

当然郭家兴这样做也只是出于对一个流浪女子的身体考虑,思量着在流浪女子的家人找来之前,让她有口热饭吃,有口热水喝。不料几天过去,他始终没有见到来找她的人。

经过几天的接触,郭家兴发现女人不仅哑巴,头脑时而清醒,时而又略显呆滞。总体上看,女子精神上多少有些问题。她头脑呆滞时,闭口不言不语。头脑清醒时,又争抢着帮忙做些家务,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并且,头脑清醒时还能把自己捯饬的干净利索。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郭家兴一直也没有见到有外乡人来村里寻人。一个流浪女子,长时间住在只有两个爷们的家里,村里嚼舌根的人终究还是有的。郭守望自从家兴做出龌蹉事情后,他怕再给人村里人留下什么笑柄,为人处世变得谨慎小心。迫于流言蜚语的压力,他决定和儿子商议,看看能不能把女子撵走,让她到别处讨生活,家兴对此也很无奈,后悔当初把她带回家里来。待在这里很这么多的天了,寻找她的人也没有等来,一直就这么耗着的确也不是个办法,只能按照父亲的意思把她撵走。

女子在草料房内忙碌着缝补家兴的衣服。郭家兴走进小屋,示意女子放下手中的活,简单的跟她做着沟通:“我们家就两男人,你长时间住在这里不合适,还是到别处生活吧!”

突如其来的变卦,让这个女人不知所措。她满眼泪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怎么不肯起身,类似天书的语言,哇啦哇啦的哭诉个不停。郭家兴看她可怜的样子,怕她的精神受到刺激,再次诱发她的精神问题,心一下子又软了。

“爹,要不再等几天吧,说不准她的家人还在寻找着哩!”郭家兴跟爹说。

郭守望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女人一个劲的跟爷俩点头,表答着自己的谢意。家兴父亲看儿子在这件事上有些心软,思绪再三对郭家兴说:“她在这里对你有害无利,你可要考虑清楚!”

郭家兴把女人扶起来后,跟着父亲一同走出了草棚,靠着石磨站着,眼睛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的脸阴沉得欲要滴水。郭家兴苍蝇嘤嗡似的说:“遇到这事儿,你说咋办?不就是多双筷子的事,万一她的家人找来了,咱总不能说见过,在这里住了几天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这不像咱郭家人做的事!”

郭守望嘴里含着烟锅,没再说什么。他悠悠地吸了几口,享受着吸入体内的烟的味道。片刻后,他朝着烟锅的吸嘴吹了一口气,只见一团烟灰从烟锅里飞出,落入地下。他用脚踩了踩烟灰,背起地上的箩筐出了门。

自从郭家兴答应女子留下后,每天能按时吃上口热饭,她的精神也逐渐好转起来。两个男人在外忙碌,她每天不忘帮着爷俩做做饭、洗洗衣,人显得特别勤快。家里多了个女人,屋里屋外也都收拾得有条有理,有了家的样子。女人偶尔精神也会再次出现问题。当她的精神出现波动时,她就在床前莫不吭声,也不惊扰任何人。

牛的草料没了,郭守望一大早从打麦场拉了回家一架子车麦秸秆,摊在院子里开晾晒。午饭后开始归拢起来,然后用铡刀将麦秸秆铡碎,以便于牛容易咀嚼。郭守望手码着麦秸秆,一只腿压紧码好的麦秸秆往铡刀里烧着锅(铡草时,往铡刀下递麦秸)。郭家兴双手按压着铡刀,女人看见爷俩忙着铡草料,也懂得过来帮忙。只见她拿起木叉站在铡刀的另一边拨起灯来(讲铡好的草料拨出铡刀口)。郭守望刚磨好的铡刀,郭家兴按下铡刀时并不用费多大劲,铡起草来轻松自如。

铡刀“咔嚓咔嚓”有节奏地响动着,在铡刀发出响动的同时,郭守望跟着节奏往铡刀口里填充着麦秸秆,女人也跟着铡刀响动的节奏向外拨着麦秸,整个场面配合得十分默契。

很快草料铡完了。郭守望起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怕打这身上的麦秸碎屑对郭家兴说:“你疙瘩爷家翻盖房子,你明天要过去帮忙。”

“嗯,我明天一早就过去。”郭家兴回答。

“咱农民建房是件大事,你以后要上点心,注意一下乡邻,谁家要建房子垒墙院,要知道过去帮忙。礼尚往来嘛,以后咱家有事,别人也会不请自来。”郭守望说。

“知道了爹。您歇着去吧,剩下的活我弄一下就好了。”郭家兴说完,收拾草料去了。

第二天,郭家兴一大早就到了郭疙瘩的家。这是郭疙瘩的老屋,拆了建新房,郭疙瘩这些天一直住在用白色塑料布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天渐亮,这位闲不住的老人就起了来,正忙着在扒完的老屋地基上拾掇土坯坷垃。

“疙瘩爷早啊!”郭家兴走到地基上和他打着招呼。

“哎!你小子怎么来了?”疙瘩爷笑呵呵地问。

“爷,您建房子,我能不来吗?再说了,为了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也一定要来啊,是吧爷!”郭家兴笑着说。

“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还记得这事!大伙没有那么早来,咱爷俩坐下拉拉呱。”郭疙瘩爷把手中的铁锨放在地上,弯着腰慢慢往地上坐,郭家兴看见疙瘩爷往下蹲时显得有些吃力,赶紧走过去扶着郭疙瘩爷坐下。

“爷,您这个房子可是有年头了?”

“是啊! 40多年了,要不是当年地基夯的牢,恐怕早就塌了。这么多年除了一点小修小补,主体基本没大动过,要不是孙子到了相亲的年龄,我还想再住上几年哩!”郭疙瘩爷说到这停了下来,他环视一眼面前的这块地基,这是一块拓展开来的4间房屋,面积足足有100平。四间房屋比原来的三间面积大了近一倍。”

郭疙瘩说这话时显得有些激动:“当年三间房打地基,我是拿了四棱锤足足夯了7天,差点没把我累吐血。现在好了,都改成抬夯打了,又快又结实。你看看咱村,今年一下子建了好多新房,一个比一个漂亮,我这房子现在过时了,影响孙子的媒碴啦。一句话,扒了重建!”郭疙瘩爷说话间显得底气十足。“当然这也多亏了的“大包干”政策,给咱老百姓带来的红利。”郭疙瘩爷说。

说话间,村里的泥瓦匠领尺柴建安带着几个工人来了。柴建安跟郭家兴打了招呼,便开始忙碌起来。

柴建安和郭家兴也是发小,初中毕业后,他就跟着父亲一起干起来泥瓦匠。父亲大小工都做的不错,是个领尺的(泥瓦匠的)。柴建安继承了父亲的手艺,在建房上和父亲相比,有过之无不及。父亲的年龄也大了,经得大伙同意,就把领尺的位置让给了儿子。

柴建安首先按照郭疙瘩爷房屋朝阴朝阳的要求,把要兴建的4间房屋地基规划出来;然后测量好基线,用白石灰沿设计好的基线撒出地基的形状。忙碌这些的时候,村里的年轻劳力也都到齐了。

接下来的任务便是顺着基线,用人力打夯来夯实地基。人力打夯需要细致地选择重物,既不能太重,又要达到夯实基础的目的。当时超大沉重的铁件不好找,只有另选别物。这时候人们想到了家家必不可缺的物件,打粮用的石磙。它可是一个完美的夯石。石磙有大有小两,为了省力气,一般选用小号石磙作为夯石。当然小号石磙也足足有千把斤的重量。

郭疙瘩为了不耽搁事,早几天就选好石磙,让人用地排车拉到回了家。柴建安走到石磙钱看了看,用手搬了搬,跟郭疙瘩说:“还是疙瘩叔有眼力,石磙不大不小正好。”接着他又说:“疙瘩叔,把你准备的粗麻绳拿来。”

郭疙瘩来到帐篷,把早已备好的麻绳抱出来交给柴建安。柴建安蹲下身来,不紧不慢,仔仔细细地将麻绳打成一个个结点。 然后再用一根麻绳把这些结点串联起来。每一个结点串接好后,他都和一个壮劳力使劲用力拽两下。麻绳都串结好后,柴建安便拿起连接成网兜状的麻绳套住石磙的一头,再让人把石磙翻转调头,此时麻绳结的网兜就套在了青石磙上。柴建安又吩咐郭疙瘩带人找来几根槐木椽,又从找来的几根槐木椽中挑出四根,交叉捆绑在石磙上,夯石就算准备好了。

夯石捆绑就绪后,柴建安便招呼前来帮忙的劳力,在前来帮忙的劳力中点将。他要挑选出几个体格坚实的年轻劳力,并且这几个人的身高相差也不能太大。再依据每个劳力的体格差别,排布好每位成员的站位。这样安排的目的是在接下来的打夯中避免夯石起落中出现偏斜,伤及抬夯者,大兴土木见血是件不吉利的事情,领尺的弄不好可能为此丢了饭碗。

柴建安从来帮忙的人中,挑选出8名精壮劳力,安排好站位后,他先让8名劳力齐力把夯石抬起,掂量掂量夯石的重量,把握一下手劲,掌握一下夯石的力度。他这样做的目的还有一个,那就是检验一下石磙是否捆绑牢固,避免在打夯的过程中夯石脱落,伤了人。

其实打夯不是8名劳力抬起夯石就可以打夯了,还有一位关键人物--号子手。号子手喊出的号子,要能激励抬夯者浑身上下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人多力量大,劲要一处使,这样才能发挥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作用。像江河里的拉纤的纤夫那样,号子一喊齐力前行。在这里“号子一喊,齐了抬山”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号子手在郭家村里只有一两个人。前街一位,后街一位。前后街的号子手,在各自的领地上帮工,除非有什么意外事情,被迫无奈,一般不会出现乱走动现象。后街的号子手叫郭新良,一位60多岁退休教师。当然他也是郭家兴的小学老师。他还是村里红白喜事的理事长,既有文化、生活阅历又丰富。在他的脑中,有喊不完的号子,说不完的唱曲,并且完全不会重复,一直以来收到村里人尊重。

郭新良到来的时候,柴建安正在捆绑石磙。郭新良见到郭疙瘩道了声:“恭喜了老哥!”郭家兴见郭新良来个,也不忘打着招呼。郭疙瘩急忙从上衣兜里掏出招呼郭新良。郭新良摆了摆手说了声:“老哥不记得了么?早就不抽了。”

郭疙瘩笑这说:“你看我这记性,都给忘了。”

稍坐片刻后,柴建安把一切准备妥当,来到郭新良身旁问了句:“郭老师,要不咱开始吧?”

郭新良喊了句:“中!”起身走向工地。

人力抬夯一般都是同一条村子的相处多年的爷们,大家彼此都十分熟悉,配合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

既然都是村里的爷们,也不必在意每家的待客之理,烧一盆开水,放一把茶梗,旁边放几个大海碗,摆上事先到镇上买几包大前门,以便打夯的爷们休息时抽上几口,这就妥了。

还没等到郭新良的号子声喊起,孩子们已经跑来围观了。郭疙瘩只能守在地基附近看着,他要把前来围观的这些孩子们打发得远远的,以免伤及到。

抬夯者各就各位后,随着郭新良的一声喊,打夯便开始了。夯起夯落间,雄壮洪亮的号子声音传播开来,悦耳动听。其实打夯中最让人兴奋的不止这些,还有从号子手喉咙里迸发出来的抑扬顿挫的脱口秀声。他不用稿子,也不用思考,信手掂来,听起来却琅琅上口。只听见郭新良说唱着:

“高高的抬起夯了哈!”

“嗨喽!嗨喽嗨!”

“鞭炮震天响了哈,”

“嗨喽!嗨喽嗨!”

“地基打得实了哈,”

“嗨喽!嗨喽嗨!”

“吉日良辰建瓦屋了哈”

“嗨喽!嗨喽嗨!”

“建了瓦屋娶媳妇了哈”

“嗨喽!嗨喽嗨!”

......

号子一唱,众人合一。声音起伏跌宕、铿锵有力。

因为郭家兴的个子矮小,体格瘦弱。抬夯点将轮不到他的份,不过建房是一个群体劳力的产物,总会有他的用武之地。打夯派不上用场,平地基就成了他的专业。

刚开始打夯的时候郭家兴处于清闲状态,他手扶者铁锨看着打夯的场面问郭疙瘩:“爷,这号子编的还真接地气。” 郭疙瘩爷跟家兴说:“这些号子可是有学问了,都百姓们日积月累留下来的,大多是乡间小调或者顺口溜。有了这些号子,打夯的时候人们可以缓和一下紧张劳动气氛,还可以增添一些欢乐活泼的话题。打夯是个苦活累活,干得是硬仗。一阵夯排打下来,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嗓子燥热,声音嘶哑,没有健强的体格是很难拿不下这种场面。比如你,别说你疙瘩爷损你,你着体格也只有拿铁锨平地基的份。”

郭家兴听了郭疙瘩的一番话,呵呵笑了笑。

在郭新良的指挥下,一声“高高的起来喽!”村里的爷们抡开了膀子,使尽浑身解数,步调一致地高高抬起石夯。回复着“嗨喽!嗨喽嗨!”又齐力落下夯石。号子声消失,夯石稳稳地,不偏不倚,掷地有声。

一面地基打好了一遍后,就该郭家兴上场平地基了。他要把夯石排打出来的凹凸沟痕,抓紧平整好。以便于接下来再打第二遍。

夯打累了,大伙两个一撮,三个簇,或坐檩木上,或依砖垛旁。喝口凉茶,点上一支烟,几个半吊子爷们相互调侃找着乐子,闲扯着不咸不淡的段子。当然这些无聊的调侃找乐,也是一帮爷们迅速消除疲劳的一剂良药。

自从郭家兴和袁祖儿做出龌龊的事情后,郭家兴自然就冠带了“品性差、爱偷腥”的帽子。家里突然间又多了个女人,村里的爷们们都显得异常兴奋。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却又在这么巧合的时间,这么巧合的地点被他碰到,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这帮年轻爷们总觉得,这里面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今天这帮爷们在这个场合碰到他,绝不放过调侃他的机会。

半吊子郭二浑,人高马大,肥头大耳,力大无比,每次打夯都是主角。之所以称他二浑,只因在家排行老二,说话不经脑子,不知深浅,经常犯浑,说些傻话,时不时会逗大家乐一乐。

只见二浑盘腿坐在夯石上,看着坐在铁掀上休息的郭家兴喊道:“家兴,你小子有福啊!有女人的滋味咋样?”

“那女人的那么大,人又那么漂亮。前凸后翘,你是在哪捡到的?你那么会偷女人,不会又是偷的吧?”郭家兴听了他的话,本想站起来揍他一顿,他看到郭二浑的体格,看看自己的体格和身高,强忍住了内心的愤怒。

郭二浑的嘴巴并没有停止絮叨:“哎,大伙都清楚得很,那可真是一朵鲜花啊!你是啥?牛粪!”说完指着郭家兴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的爷们听后也紧跟着起哄:“哎!家兴,你小子可要看好那个女人,咱村里可是还有几个光棍哩!”

不荤不素的言语,让郭家兴觉得浑身不自在。郭新良看到郭家兴低着头,显得十分委屈。为了帮助郭家兴摆脱眼前的尴尬处境,郭新良拉起郭家兴走出了房台,他问郭家兴:“家兴,我教你的时候处罚了你,还记恨郭老师不?”

郭家兴笑了笑:“郭老师您这是哪里话,俺早就不记得哩。”

郭新良呵呵笑着:“不记得就好啊,你小子之前是有点犯浑,不过这两年我一直挂念你嘞!我觉得你会是个好娃。你可不能让老师失望,等你结婚那天,我还要给你去当主持哩!”

郭新良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上海牌手表,觉得大伙休息的也差不多了,也该接着打夯了,他转身返回房基。

郭新良走向房基时,看到肥头大耳的二浑还盘座在夯石上,俨然一尊如来,便上去一脚把二浑从夯石上踹了下来,说:“夯石比你小子金贵,你以为你是如来佛啊,夯石是你能坐的么?”

看着二浑呲咧着嘴从地爬起,大伙哈哈大笑着起身,又开始了新一轮打夯。

(未完待续)

作者: 郭保栋,笔名:北土,山东菏泽人,公司经理。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家会员,菏泽市作家会员。作品散见报刊、杂志以及各大网络文学平台。

壹点号心梦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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