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 | 三年五载就是一生一世。8年了，没有了你，我至今没学会做饭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黄伟芬
2012年7月6日早上，汪霞平和往常一样出门，两岁多的女儿软软萌萌，缠着他玩。
汪霞平告诉女儿，一下班就买她爱吃的“爬爬”回来，吃好饭带她去家对面的公园玩。
只是，这一句平平常常的承诺，汪霞平终究食了言。
汪霞平生前从警27年，最后7年的“战场”主要集中在下城分局武林派出所的监控视频中。
那天下午，他在办公电脑前查看监控视频时突发脑溢血。经过15天的保守治疗，永远离开了大家。
如今，他宠到骨子里的女儿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把甲鱼叫做“爬爬”的小不点，成了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他同样宠成女儿一样的妻子王菲，依旧会时常回忆，多年前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清明快到了，杭州的春天已经很美。这一段阴雨绵绵过去后，仿佛又会到了汪霞平和王菲初识的那个夏天。
很多时候王菲会围绕女儿讲，在提到汪霞平的时候，会带上些许的低落，淡淡的不舍和悲伤。
王菲说，她和汪霞平的那一场相识就是缘分，尽管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前后不过四年，但是情却长。三年五载，就是一生一世。
时光能够带走痛苦，但是会沉淀思念，酿成忘不了的回忆。
王菲说，要守着女儿，让汪霞平放心。余生，母女相伴相依，足矣。
王菲的见字如面：
汪霞平，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
昨天（3月24日）下午，你们教导员给我发了一条微信，问我清明有什么安排。
想来，离大年初一和女儿去看你，又过去了好久。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很感谢你的、同事、朋友对我们母女的照顾，他们也一直记挂着你。
这两天，我们单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了。说实话，前一阵真的挺累的。
这个春节，我去看完你之后一直在值班。我一直觉得你是，工作危险，没想到我也会“上一线”，守在小区门口给人家测体温、检查健康码。有朋友羡慕我可以天天出门，说自己在家太无聊，可是我挺想和他们一样宅家守着女儿。
那阵子，女儿就在我爸妈家，每天我下班后要回家洗澡换衣服再去把她接回来。
你应该也想不到，现在女儿还没有开学，一直在家上网课，差不多一天24小时我们都在一起。有时候觉得女儿真不乖，作业不好好写，偶尔我会说她，“你看看你，要是给你爸看到你这个样子……”
幸好，我们女儿很灵光，性格大大咧咧，说她两句，几秒钟后又开始腻歪上我了。
前段时间，我爸说，要是你还在，日子不要太好过。
至少，你在，有人给我分担辅导功课的压力。那时候，只要门锁的声音一响，女儿就知道你回来了，蹲在门口，从你进门后就全程跟着你。要是你还在，也不知道你们爷俩会是什么模样。不知道天天看着女儿上网课，你们爷俩的关系还能不能那么融洽？
汪霞平，不过你真的没有白疼女儿一场。很多次，她会和我说，“妈妈，我想爸爸了，我们去看看他吧。”血缘真是奇妙，不晓得她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给她买过的零食和玩具，但她总想着把自己做的手工，好玩的玩具带给你。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你还在……可是，你不在。
缺了你，我变得坚强。
你在的时候，你是我的依靠，你走了，我要成为女儿的堡垒。你应该想象不来我能自己换灯泡、清洗空调滤网吧？最难的时候，我爸妈相继生病，一个人来回跑医院，接送女儿，那一年我不敢生病。
一度，我多么希望自己有兄弟姐妹可以分担，可以帮我，但是我未曾埋怨过你。
出事之前，你身体明明很好，体检也没有问题，怎么就一下子通知我进了重症监护室呢？手术的希望还那么小，千分之几的机会，我一度期待的奇迹没有等到，你已经离开了好久好久。
幸好，我们未曾规划过太久远的计划，这样我也不必在漫漫余生去承受太多遗憾。感谢那些年，我们说走就走、说干就干的勇气，尽管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缘分不浅。
只是，有些遗憾，我们好像没有蜜月旅行，因为你总是说做什么都要打申请、写报告、工作忙。
只是，你留给我的照片太少，声音更是寥寥，连说好的结婚照外景，最后都拍成了我一个人的写真。
只是，我们憧憬过退休后，一屋一池塘，几坛腌菜，鱼干醉鸡，三五好友相聚的田园生活，想必是实现不了了。
因为没有了你，我至今没学会做饭。
下班后，带着女儿在爸妈家吃完，两个人回来的路上，少了你，心里难免缺了一个人。汪霞平，有人问过我，你离开我难过吗？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何必让自己也不开心，你说是吧？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你还在，我们会不会像普通的夫妻那样，因为教育的理念、生活琐事有小小的矛盾，是不是也会怄气、着恼？可惜没有如果。
我对女儿要求就是把学习管牢，你应该也希望她开开心心长大的吧。
过两天，我打算带她去矫正牙齿。
有空了，我们就去看你。
对于年轻人， 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世均这一辈子最漫长的幸福大概就是这个午后：他和曼桢、叔惠第一次出门远行，曼桢的毛线手套丢了，回来她小小抱怨了下，于是世均又走很远，沿着走过的路细细寻一遍，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回。现在问题来了，他握着这枚手套，烦恼着如何还回。因为不管怎样的假设解释，失而复得，本身就是一种告白吧。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用心。好感容易变喜欢，喜欢容易变热恋。每对恋人都有过世均和曼桢这样最好的时光，温存无压力的恋爱着彼此。散步会嫌弃路不够远，等待会埋怨天黑的早，日子总是飞快而两人总是相处不够。被家人朋友善意的玩笑猜测，心里却是甜蜜的。对生活的一切想象也都明媚自然。
这是张爱玲难得的一个底色温暖的故事。所以后来，即便曼桢被姐夫软禁，生下小孩，她也未曾绝望。即便世均娶了并不爱的石小姐，多年后再见曼桢，也会不难为情的亲吻着她耳后那一块温热的地方。一如从前，只因在心里并未走远。
世上情人间的分离，只有两种，自己愿意的和自己不愿意的。前者厌倦到乏善可陈，后者怀念到心如刀割。曼桢被软禁的那一段，是描写极为细致的，大概缘于张爱玲的感同身受吧。窗外时间的变化，自己心境的变化，对世均念想的变化，黑夜里各种细微的声响，像燃烧的线香，眼睁睁看着它一小段一小段的绝望，缓缓的灰飞烟灭。从来就没有驾着七彩祥云的至尊宝。张爱玲探讨的都是，王子和公主结婚以后，娜拉出走以后，到底怎么样了。童话的粉饰本来就是不道德的欺骗，大家都是成年人。
比如曼桢，她的名字就是这样的组合。即便人生遭遇各种痛彻的变故，依然会有工作有生活，有释然的原谅。这个伤口，没有人看见和掀起，终究还是会结痂的。世上活的辛苦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而世均其实是指望不上的，他的懦弱和转念一想，很多事便没有了绝对的结果。总是多余的揣测别人的想法，轻易放弃，容易给自己安心的台阶。只要他稍微不那么随波逐流一点点，或许曼桢就可以避免这个悲剧。黎明演得极好，包括《梅兰芳》，他都很好的驾驭了那种懦弱的温和，多大的自卑和打击，也只是小有波澜的一点点惶恐。像世均的家世一样，命运不会让他潦倒，变故仅仅是降低了精彩度而已。电石火花的爱情，于他的一生，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大悲，亦无大喜的必要。
《春》后来被翻拍成各种电影电视剧，然而最贴合的还是许鞍华这版《半生缘》，比起她的《黄金时代》，没有那么多野心，只是好好讲一个故事。理解着张爱玲的沉香屑：讲故事的人，总是把自己笑泪放在角色里，而变成模糊的背景，冷眼旁观。
剧烈表白，强势逼近，诸如此类的姿态，无非是把自己推近自尊的悬崖边缘，进退都是两难，无法给自己过渡。失去或从未得到过一个人，倒是其次的事情，翻来覆去折损的心该如何来收拾。说到底，疼痛，那只是一个人的事。
所以张爱玲大概很早就看透，不能以爱的借口要求任何。她是怜惜曼桢的，却觉着世均也并不可恨。跟胡兰成的旷世之恋，她总结道：我是不爱他了，而他是早就不爱我了。冷静客观，但是骄傲的幽怨着。总是在这种得未曾有的状态，所以她笔下的主人公也都是这样聪明的看透，而又柔软的怀念。对另一半，有着幼稚的盼望和残酷的底线。
这是张爱玲彼时心境。即使失恋也还不失望。而读她晚年的小说，唉，简直像一场灾难。不痛快不开心那么多，文字写得越发恣意无节制。连累着看的人都不好了。这就是有些人的能量和天赋，力透纸背。可以轻易让别人沉溺于自己的情绪。
如果很早就开始看张爱玲。对于年纪小的女孩来说，幸运的是你不会再相信琼瑶不会迷恋韩剧，不幸的也是这个，拔苗助长的聪明，往往不意味着幸福。很多事，是因为相信于是成了。人们大多不愿意伤害温和善良的弱者，至于心里承受力好又智商情商高的，不苦你心智简直浪费命运。所以她的《天才梦》是个自嘲。
我常常觉得对于张爱玲这样透彻的人，《春》是她给自己的一味不苦口的良药，因为她也同样需要安慰。所以开头是那样的闲神气定：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可是对于年青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而曼桢说的“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这句话，一定是要趁早说。那个话只有在那个时候说，才是心醉和笃信的。
花边针线工：陈瑜
2014/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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