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纽约曼哈顿医院大门时,苏瓦勒斯只感到浑身疲软,眼前像有无数金星在飞舞,他知道这是自己刚抽了一大针管鲜血的关系。他倚在医院门前的立柱上休息了一下,等眼前的金星渐渐消失,这才拖着沉重的双腿慢慢往回走。半途上,他把刚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部分美元买了两瓶低度白酒与几包牛肉与烤鸡,再接着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走去。
已是圣诞夜了,从各家各户里飘散出来的欢声笑语与饭菜酒香,飘散在整条曼哈顿第35大街的上空。按理说,苏瓦勒斯失业后,当地政府每月也有几百美元的救济金,够他粗茶淡饭图个温饱了。偏偏他平时嗜好烟酒,花钱大手大脚,几百元救济金往往用不了几天,就花了个一干二净。无奈,为了过上一个有酒有肉、一醉解百愁的圣诞夜,身无分文的苏瓦勒斯不得不来到医院血科,用自己身体内殷红的液体去换回了几张钞票,然后再换来一个有酒有肉的神仙一般的夜晚。
这时,苏瓦勒斯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回头一看,好像是冤家约翰逊。于是,在走过商店的大玻璃窗前时,他警觉地通过玻璃窗向后确定了一下:果然,那个身材高大、满面络腮胡、用帽檐盖住了半个面孔的黑大汉不是别人,正是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约翰逊!就是这个该杀的约翰逊,才害得苏瓦勒斯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年前,苏瓦勒斯和约翰逊都是帝国大厦的保安,收入颇丰,他俩相处也不错。偏偏这个约翰逊十分想发横财了,死缠烂绕着苏瓦勒斯,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他即将从事的一档生意吹了个稳赚不赔、唾手可得。结果,面对约翰逊许诺的高利息,苏瓦勒斯动心了,就把自己积蓄了多年、以备不测的两万美元,全部借给了他。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帝国大厦裁员,体弱多病的苏瓦勒斯给首当其冲地裁了,使苏瓦勒斯在一夜之间成了失业人员。当时,他有心向约翰逊要回自己的那笔钱,无奈这约翰逊借到钱后,就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似的,再也没了人影。就这样把囊中如洗的苏瓦勒斯,一下子给逼上了绝境!苏瓦勒斯好后悔:如果当时那两万美元还在身边的话,自己至少可以靠着这点积蓄,或做做小买卖,或存入银行,也不致于落到现在这样流浪街头、乞讨为生的可悲结局。
按理说,债主看见欠债人,正好上前索债。但是,苏瓦勒斯却是杀头也不敢。原因很简单,此时此刻的约翰逊,已是警方悬赏3万美元通缉抓捕的一个杀人逃犯,就刚才一刻钟前摆放在各公共场所里的电视机中,还滚动式地播放着这条夺人眼球的新闻呢:昨天,约翰逊持枪抢劫了纽约市郊的一家小超市,不但当场开枪射死了超市的两个保安,还射伤了两个警察,误伤了三个顾客。面对这样一个血债累累的亡命之徒,苏瓦勒斯要是上前讨债,和上前送死又有什么两样?!苏瓦勒斯唯恐躲避还嫌慢呢!然而,那个该死的约翰逊却不快不慢、不远不近地紧跟在了自己的身后,见苏瓦勒斯注意他,还忙侧过脸,装作看着别处,眼角的余光却依然乜斜着这边。
苏瓦勒斯见状,心里直叫苦,尽管自己已是个一文莫名的流浪汉,但被这种身上藏有手枪的杀人犯纠缠上,日子肯定不好过!情急中,苏瓦勒斯灵机一动,就近走进一家商店,横穿过店堂,从那商店的后门处溜了出来,然后抄捷径三步并作两步地逃也似的逃到了自己的家中。苏瓦勒斯的家,仅是人家遗弃的一个破车库,没有任何亲人,只有两只流浪猫在等着他的归来。
苏瓦勒斯一回到家中,就一边摆开了酒菜,一边打开那台捡来的破电视机,开始自斟自酌、自娱自乐了。纽约电视台的圣诞之夜特别晚会,编排得很精彩,苏瓦勒斯边吃边欣赏,看到精彩处,还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哈哈的大笑声。正快活时,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定睛看时,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天,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约翰逊竟已进了屋,正歪着脸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个人自得其乐呢!
“哥们好久不见,你好哇!”约翰逊的两眼在帽檐下炯炯有神地打量着苏瓦勒斯,嗓音嘶哑地打着哈哈。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苏瓦勒斯使劲忍住心头的惊惶与愤怒,低声喝问道。
“嘻嘻,你的家门也实在太破了,只一扛,它就放我进来了。”约翰逊嬉皮笑脸地耸了耸肩。
苏瓦勒斯冲对方一声冷笑:“我现在失业了,钱也都被你骗去了,你还盯住我一个穷光蛋干什么?”
“陪你喝酒呀!”约翰逊嘻嘻一笑,居然自搬凳子自落座,一屁股坐在了苏瓦勒斯的对面,“哥们你一个人难道不感到寂寞孤独吗?”
“哼哼,”苏瓦勒斯一声苦笑,“也好,烟酒不分家,既来了,就喝一杯吧。”说着,苏瓦勒斯递过了自己面前的酒瓶。
“你这酒我可喝不惯。”约翰逊一伸手挡住了苏瓦勒斯,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瓶高度烈性酒,竖在桌上,然后打开一瓶,为自己斟了一盅,往苏瓦勒斯的酒杯上一碰,“吱溜”一仰脖先干了。
苏瓦勒斯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装上了走马灯:这家伙,他这样死死地盯住我干什么?莫非还想从我身上榨点什么油吗?难道他不知道警方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在到处通缉抓捕他吗?想到这里,苏瓦勒斯不由问道:“我说哥们,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没看见电视上连篇累牍播放的有关你的新闻吗?你怎么还敢一个人在外到处乱跑呀?”
“我当然知道。但我一没家,二没眷,我不在外到处乱跑又上哪去呀?”约翰逊一声叹息,又一仰脖,干了一盅。
“那你哪个地方不可以乱跑,为什么就偏偏盯住了我呢?”苏瓦勒斯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哈哈……”约翰逊听了这话,竟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我偏偏盯住你,是因为我还欠着你的债呀!”
约翰逊不提欠债两字尚可,一提,顿时又把苏瓦勒斯满腹的宿怨给吊了上来,他轻蔑地乜斜着对方,冷嘲热讽地反问道:“这么说来,你现在是来还债的喽?”
“不错!我的老哥,今天我是来还债的呀!”
“那拿来呀!”苏瓦勒斯豁出去了,平摊手掌,直伸到对方面前。
“这不是吗?”约翰逊嬉皮笑脸地用手一指他带来的那两瓶烈性酒,彻底暴露出一副无赖相。
苏瓦勒斯气得直摇头,但他不敢再说什么,他只怕这个曾获得州业余摔跤比赛第一名的家伙狗急跳墙,当真向他下手。就这时,电视新闻又开始滚动播放通缉令了,画面上不但出现了前天约翰逊持枪抢劫、行凶杀人的模拟画面,还出现了警方发出的通缉令的字幕。苏瓦勒斯连忙一摁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
“哈哈哈……”约翰逊见状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不无嘲讽地乜斜着苏瓦勒斯,“哥们,你怕了?”
“我怕什么?”苏瓦勒斯鸭死嘴还硬,“我一个两手空空的穷光蛋,还怕你来抢我偷我杀我吗?就算我有点钱,也还不是刚才你看见的一点卖血钱吗?”
“可是,我有钱呀。”半瓶酒下去,约翰逊的舌头有点肿了,两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瞪着苏瓦勒斯,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刚才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这个人呀,可是价值3万美元哪!”
苏瓦勒斯心明如镜:这家伙可是人醉心没醉呢!刚才电视新闻中所播送的那条通缉令字幕里,确实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悬赏3万美元”的字样呢,也就是说,谁只要抓住了这个约翰逊,一笔可观的赏金就唾手可得啦!
见苏瓦勒斯不吱声,约翰逊把话挑得更明白了:“哥们,你不想从我身上发这个财吗?有了这笔钱,哥们你也就不用再靠卖血活命了呀!”
苏瓦勒斯打量着面前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约翰逊,心里直打鼓,讪笑道:“哥们,我可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如果你吃饱了、喝足了,就自己走人吧。”
“哈哈!”约翰逊狡黠一笑,“哥们大概是怕擒不住老虎反被虎伤了吧?也罢。等我把这两瓶酒喝下去,自己把自己放翻了,哥们你就可以易如反掌地立下这大功了。”约翰逊窥破了苏瓦勒斯的内心后,愈发得意了,居然满把抓着酒瓶,直直地往大嘴里灌,52度的烈酒好像是白开水。
苏瓦勒斯看得眼都直了,心跳如鼓。
又是大半瓶酒灌下去了,约翰逊果然头重脚轻,语无伦次,舌头也肿了:“哥、哥们,我、我还、还想和、和你做、做笔交易呢……”
苏瓦勒斯望着对方那已紫涨的面孔,啼笑皆非地静观下文。
“就是以、以后我、我进、进去后,哥们你、你可要经常来、来看看我,什么也、也别带,就带上一、一瓶酒,不、不过要、要高度的……”
听到这里,苏瓦勒斯在哭笑不得之际,不免浮想联翩:这家伙,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我上前擒拿他吗?我才不会上他的当呢!别说我是赤手空拳了,就是拿着刀,也决不是他的对手呀!
约翰逊的酒量真大,一瓶52度的烈性白酒见底后,居然又歪歪斜斜地抓起了第二瓶。“3万元赏金哪,哥们,我、我可只借你两、两万元。还多这一万元,你留着,留在你以后来看、看我时,买一瓶酒一包烟什么的,也足够了,是不?哥们……”
这时,夜已渐渐地深了,圣诞晚会也渐渐进入尾声了。约翰逊眼看着终于不胜酒力,一头趴在桌上,居然鼾然有声地睡着了。
“约翰逊,约翰逊,”苏瓦勒斯一边轻声地低唤着,一边上前推了推约翰逊。岂料只一推,约翰逊便轰然滑倒在了地下。苏瓦勒斯见状,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墙角取来一圈绳子,把无力的约翰逊的双手给结结实实地捆扎了起来。最后,他才长叹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家门。
不一会,几辆闪着红绿灯的警车悄无声息地驶进了这个富人小区,停在了苏瓦勒斯蜗居的汽车库门前。寒风里,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在苏瓦勒斯的带领下,破门而入。令苏瓦勒斯大吃一惊的是约翰逊竟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手腕上的绳子,从地下爬了起来,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继续有滋有味地啃着一条鸡腿。警察一拥而上,约翰逊居然连挣扎也没挣扎一下,就主动地站了起来,一边咀嚼着咽下最后一口鸡肉,一边把双手伸给了警察们。忙乱中,苏瓦勒斯分明看见约翰逊还朝他调皮地挤了挤眼睛,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直看得苏瓦勒斯满面羞赧,不敢向对方正视一眼。
警车拉响了胜利的警报,载着约翰逊远去了。望着远去的警车,苏瓦勒斯这才蓦地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拿起约翰逊留在桌上的小半瓶烈性白酒,凑到了鼻子下,只一闻,苏瓦勒斯就什么都明白了:天!这哪是什么高度酒,分明就是一瓶白开水呀!
于是,两行热泪当即从苏瓦勒斯的双眼中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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