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我是不喜欢莫莲的。
她是我们宿舍冯冯的女友,据说美得邪恶。冯冯到宿舍每过几秒种,莫莲的名字就会从他的嘴里蹦出来。
我想我是讨厌她的。因为,我讨厌冯冯。
那天,她突然同几个男子涌进我的宿舍,然后很放肆地坐在了我的床下,那时,我初听到她的声音,娇喘的,甚至,媚媚的,带着莫名其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彼时,她是我宿舍冯冯的女友。
冯冯是有钱男子,刚进大学,就开红色跑车来报到,他老爸开一个古董公司,钱多得不得了。于是很多女孩子围绕在他身边,这很正常。
她们打开一箱科罗娜开始喝酒,无疑,这个周末又成了他们狂欢的聚会,不知是谁的主意选了我们705宿舍,反正我觉得呆不下去了。
于是我下床。
下床时,我看到了她。
确切点说,是我们同时看到彼此。
你好。她说。
我看她一眼,她果然是天人,倾国倾城的美貌,个子足有一米七三,眼睛大到占到半个脸了,睫毛是粘上去的吧,长得惊人。
可她的眼中,却有一丝凄凉。
她的红衣,在整个暧昧的夜里,更突兀地艳了。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穿上鞋,拿着埙,去楼顶吹了。七楼是顶楼,我上去的时候,夜色极暧昧,空气中有茉莉的清香。
热闹从来不是我的。
从小,我知道寂寞是如影随形的东西,父母离异,我与外婆在小镇生活,小桥流水的日子让我养成木讷的性格,我是看花寂寞,看叶也寂寞的人。
只有埙能解我的寂寞。
幽幽地,我吹着。《阳光三叠》,背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满天星光,我回过头去,看到夜色中的她。她把红衣脱掉,是白衣,仿佛黑夜中的女妖,忽然就出现在我面前。
是你。我惊讶地说,似遇到女狐。
呵呵,她笑着,我去卫生间,听到有幽咽的埙声,于是寻了声音上来,真美呢。
我没有想到她也会喜欢这孤独的乐器,在我眼中,她大概原本是轻薄的女子吧,喜欢冯冯,用冯冯的钱买奢侈品,lv的包,chnnel的裙子。我想大概是的。
但我是喜了,得到一个女子的喜欢毕竟是欢喜的。
你喜欢听什么?我声音里居然有了讨好的意思。
《禅是一枝花》,你会吹么?
她居然知道《禅是一枝花》。真是好。
我吹给她听,听到楼下有人喊,莫莲,莫莲,莫莲。我便知她的名字叫莫莲,曲子终了,她飘然下去,我才发现,她发间有一大朵什么花,或者是韩国那种卡子也未可知,可是,非常美。妖娆的美。
她飘下去的样子也极美。
我想,我是在一瞬间爱上她的。从前我以为,我是不喜欢这类女子的,我喜欢那种贤慧的稳妥的女子,至少,长相稳妥,而不是这种妖艳的、勾人心魄的女子,到最后我才发现,不,我不是。
那夜我失眠,一直翻来覆去。
下铺的冯冯嚷我,亦生,你折腾什么呢?闹什么春,明儿我给你找一个女友,不过,你这么郁闷,哪有女孩子能跟你?
我没有理他,想着莫莲的样子,在脑子中一闪又一闪,直到天亮。
以后,冯冯总带着莫莲来我们宿舍。
他们亲密无间,喂饭,或者打情骂俏,无视我的存在,好像我是隐形人。莫莲招摇地笑着,笑声穿透力极强,如x光。
有一次她喝醉,冯冯背她回来,然后把她放倒在我的下铺,冯冯睡另一个人的床,学校已经放了假,我因为想做几个临时工挣钱糊口没有回家。再说,我亦没家,父亲去了香港,母亲在镇江嫁了人,外婆去世了,我能去哪里?干脆留在上海,一个来去,倒也方便。
那夜我们三个同居了一室。
我觉得莫莲的呼吸近在咫尺。
半夜,她闹酒,吐,冯冯也喝多,不能起来,我抱着莫莲去卫生间吐,她的手软软搭在我的颈上,这是我与她的第一次肌肤之亲,她的身体里,有种异样的香,让我晕眩。
之后是冯冯吐,我再抱着他去。
一夜,我没怎么睡。
天亮之后,他们愧疚地说对不起,然后又开车走,扬着手说,我们去吃早餐了,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我呆呆地看着莫莲的背影,然后轻轻地躺倒在她曾经倒过的床上。
从前,我也在冯冯的床上躺过。
但此刻,因为有了莫莲的体香,居然,居然这样的不同。
我近乎神魂颠倒,在她每天必经的路边,悄悄站着,别人只当我是路过,只有我知道,我是刻意路过,刻意要遇到莫莲。
她如招摇的凤凰花,总是穿大裙摆的衣服,艳丽的花朵在上面跳舞,我看着她,有劈面惊艳之感,她每次看到我,都会笑着问:呵,呆子,还在吹埙么?
她叫我呆子。
我的成绩总是这样好,整个化学系几百名高材生还要排第一,奖学金拿了又拿,谁也不知道我是因为家庭条件局促。
但我惟有暗恋,因为长相一般,我如何能把美艳如花的女子追到手?何况她是有红色跑车的冯冯的女友?何况,她一直叫我呆子。
我只同她一样高,离她最近时,我暗自比较过。这更让我自卑到难过,她爱穿低胸衣服,波涛汹涌不说,造成的后果是我春梦连连。我总以为自己纯洁到无瑕。
很显然,我不是的。
她是我彼。是我的对岸,我只能想像,却游不过去,没有人给我。
可谁能拦住我喜欢她?
甚至她的笑,她走路的样子,她明明高,还穿高跟鞋,把别的女孩子生逼仄到无路可退,所以,她注定没有女伴。
她只有自己。
是一朵野生的牡丹,兀自招摇。而那个鬓边的卡子,亮晶晶,大而美,似滴出水来的绿,非常让我喜欢。
虽然与她隔着河,可我仍然固执地喜欢。
离三个月毕业时,她忽然来找我,面目忧伤,自那夜她醉酒后,我们这是第一次单独呆在一起。
她约我去了七楼楼顶。
她瘦了,脸色苍白,却更加分外动人。是早春,她的衣衫单薄,白衣白裙,在风中,轻飘飘,好像风要把她刮走一样。
亦生,她叫我,你,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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