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岁时,有一次陪父亲去种绿豆的经验。那时我们的家乡遭了大水,洪水退去后田里积了一层厚厚的淖泥。我们不等淖泥干涸,要趁它松软时就将种子直接撒上去,深陷在淖泥之中。这样就避免了再翻土耕地的麻烦。
当时我提种子,站在地头过膝的淖泥中,看着父亲在淤泥中移动,来来去去地把种子撒下去。可是,我却没有注意手中盛满种子的碗,就在我的疏忽中,绿豆撒了一地。光滑圆溜的绿豆一落地便陷进了软如豆腐脑的淤泥之中。我慌忙去捡时,却抓了满手的稀泥,显然已经捡不回来了。
我父亲是极严厉的,我至今都感激我的父亲曾那样严厉地管教他惟一的儿子。我犯错时他会痛斥我,甚至鞭打我。在他去世之前的日子里,依然那样严厉地对待我。
我怕被父亲看见洒在淤泥中的绿豆,又害怕被他责骂。幼小的我是极怕父亲的。我在心里暗说,父亲如果问起我便死不承认,说没曾洒落点。然后我又将洒落绿豆的地方抚平,看不出一点痕迹。
父亲回来取种子时果然问我是否洒了,因为他一眼便看出种子少了。而我也只死死说不曾酒,况且父亲也记不清原先到底有多少种子。他没有再说什么,拿了种子便又往远处去撒。我想这一关算过去了,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心中暗自庆幸。
大概是三天后,我陪父亲又去那块地,看看种子的出苗情况。刚到地头,父亲便已经看见了,在我曾站立的地方长出了一堆葱郁的绿豆苗,格外碧绿显眼。那不就是我那日洒在泥中的绿豆吗?曾多么肯定,信誓旦旦地说不曾洒啊!虽然当时我尚年幼,依然觉得满面发烧,头也不敢抬了。父亲指着绿豆苗说“你还说没有酒,又说谎了吧。”
尽管那次父亲并没有再骂我,可我却永远记住了那一撮绿豆苗。
我多么巧舌如簧,那绿豆只要一落地就会生根发芽的啊!最终受骗的也是最悲哀的,难道不是我自己吗?哪怕我能将天说成地,哪怕别人也都相信了。可是,天不还是天,地不还是地吗?我做到的只是自己欺骗自己。
在真理和现实面前,任何谎言都是苍白无力不攻自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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