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长成了“老男孩”,也是中国第一位研究萤火虫的博士,他穿越丛林追随萤火虫未来过的童年,日复一日……
当老男孩邂逅萤火虫
付新华是个军人的儿子,小时候,他随父亲去了南海舰队,在他的印象里,童年就是一切和海有关的东西,直到他打开父亲送给他的《十万个为什么》翻至萤火虫那一页,他吓了一跳,原来在陆地,居然有种这么优雅的生物靠喝蜗牛的肉汁长大,他在心里说:“hi,朋友,我该会会你!”
第一次和萤火虫见面是2000年的一个夏季,付新华已经成长为一名标准的“老男孩”。当时,他在华中农业大学读研,在去实验室的路上,他突然发现草丛里有一闪一闪的萤光,一激动就把它抠了出来,那个让他的童年十分挂念的家伙居然是一只丑得要命的肉虫!那是一只萤火虫的幼虫,不仅不苗条而且没有翅膀,一点天使的样子都没有,粘粘的肉感,让他头皮发麻连忙扔了。
它为什么会发光呢?是不是用这种光来捕捉猎物?于是,他做了第一个有关萤火虫的实验,最后却发现他误会了,萤火虫的这种发光只是在绅士地发出警告:离哥远点!
从那时起,他就专门研究起了萤火虫。身边的人觉得他疯了,他们认为,做这个冷门专业的研究毫无意义。然而,他很清楚自己这项研究的意义在哪里:萤火虫是自然界生物能量流动金字塔中的底层生物,在这个类似于食物链的金字塔中,越往上生物的等级越高、竞争越激烈,所以数量越少,而萤火虫作为低层物种却已经很少见了,这说明了什么呢?
在世界范围内,有2000多种萤火虫,分为水栖和半水栖、陆栖三种,据相关统计,在中国也有近200种,主要分布在云南、四川、台湾等地区。萤火虫有点“娇生惯养”,只愿生活在干净的环境中,当人们迫不及待地把农村改造成城市的时候,萤火虫的家就没了,而当路灯竖起,城市的霓虹及私家车耀眼的车灯取代月色温柔时,萤火虫的后路也被断了。
付新华知道,金字塔的底层开始摇摇欲坠了,这一切是揭发“城市开发”这个“双面娇娃”背后血腥最好的证据,也是一盏信号灯。
黑暗中的爱
萤火虫的一生要经历四个阶段:卵、幼虫、蛹、成虫。卵从诞下来就会发光,幼虫有婴儿肥,蛹被盔甲包裹,而成虫的模样非常俊俏。
在实验室里,付新华也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萤火虫的幼虫喝到了蜗牛的肉汁,那些年少轻狂的家伙,凭着发达的触角找到蜗牛,并分泌唾液把蜗牛麻痹,再分泌消化液把肉质溶化,然后得意地喝了起来。
一些萤火虫的雌虫是世界最伟大的“母亲”,它们为了将传宗接代做到极致,不惜牺牲变成“天使”的机会,将翅膀的投资转化为了产更多的卵,所以,它们没有翅膀。
萤火虫轰轰烈烈的“人生”吸引了付新华,他发达的文艺细胞开始蠢蠢欲动,在他那总能听到很多关于这些虫子的故事。
“有一只胸窗萤的妹子羽化了,天黑后,它爬上一片叶子较高的位置,将腹部朝侧上方卷曲,4点发光器发出求爱的信号。光一直恒定地亮着。它没有了翅膀,它不需要房子,只想要爱情……
它和好几个情郎恩爱几晚后,情郎们薄情地飞走了。‘men’,它叹了口气,只好自己拖着大肚子跌跌撞撞地去寻找生产的场所。它产下了60多粒卵,卵一产下来就发光,照亮了它的脸。”
明信片的拯救
为了将中国的萤火虫归类研究,2006年夏天,付新华准备了一套行头,像个背包客一样赶往了四川峨眉山。
在盘山公路的一处拐角,付新华一抬头,眼睛都要飞出来了:一条荧色光带从眼前绵延500多米。“几百只穹宇萤的雄虫停留在从上方岩壁上垂下的藤蔓上,以每秒8次脉冲快速地同步闪光,仿佛所有的人在跳同一支舞曲。”付新华的心脏跳得飞快,那种埋藏在心里的巨大的兴奋和虔诚轰的一声在他的体内爆炸。
2007年,他去了武汉木兰山。那是一个小桥流水人家的地方,只有七八户人。数万只雄萤打着灯笼找“姑娘”,雌萤像小妖精一样踮起脚尖亮着爱的信号灯,整个丛林里就像一场暧昧的盛宴,浪漫得根本不需要任何修辞。
每年的4月至10月是萤火虫的生长繁殖期,付新华辗转找过了湖北、湖南、山东、海南等地方。可是,最初的峨眉山后来却变成了他的伤心地,当他第二年再次来到那里的时候,那条令他终身难忘的500米荧光带已经消失了。过度的开发、乱砍乱伐、光污染让萤火虫们不见踪影。那时候,他就像丢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公路上疯狂地奔跑。
萤火虫的消失,是让付新华比申请不到科研经费更痛心的事儿,他潜意识里已经认识到该干点什么了。“唯有认识,才有保护,唯有保护,才有希望。”付新华说。于是,便有了后来和萤火虫有关的笔记本和明信片。
那是付新华从野外采集过来的有关萤火虫的最美的画面,印在笔记本和明信片上让所有见过的人都喜欢得不得了。果然,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了。
一只萤火虫的旅行
2005年,博士毕业后,在大批同学奔赴薪酬不菲的工作岗位时,付新华决定留校任教,继续走入萤火虫的“人生”,并带着他的家人住进了简陋的职工宿舍。
面对科研经费的血盆大口,付新华只能用自己的工资去喂它,他不仅购置了单反摄像机,还想办法托日本的朋友弄了一台图像增强仪。后者完全是朋友做慈善,这让付新华感动不已。两台机器连在一起可以清晰地将远处微弱的荧光清晰地拍下来,最有意思的是,将这些素材放到电脑上,然后用一个特制的软件解码,付新华就能将一闪一闪的荧光翻译成“萤火虫语”了。
2012年,付新华端端正正地坐在“创绿家”环保公益创业资助计划的面试官面前,这个寻找萤火虫的家伙让面试他的企业家和专家们觉得有点儿意思,这样,他连过两次面试,让“萤火虫自然保护研究中心”得到了项目资助,终于松了一口气。
付新华的书《一只萤火虫的旅行》,用一只萤火虫的口吻讲述了它们浪漫而短暂的一生,这是他根据自己在野外采集标本时搜集的素材整理成的一本科普读物。搞笑的是,这本书并没有顺产,而是在付新华同意自己出4万元的情况下,出版社才答应出版的。
尽管现在的研究顺利了很多,付新华还是常常要为经费担忧,在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时候,他曾经在微博上调侃自己:我只能说一个成功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命中,背后肯定有一个伟大而贤惠的妻子或者一个眼巴巴望着空荡荡铁锅的丈夫。
常在旅途
乡村生态旅游日益被人接受,付新华所盼望的乡村“生态赏萤”也将成为现实,日前,湖北钰龙集团董事长喻惠平先生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帮忙将他的家乡黄龙湖建成一个“生态赏萤”的模板,这将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萤火虫保护的落地项目。
萤火虫的成虫寿命只有短短两个星期,在此期间它们基本不吃东西,只靠着幼虫阶段积累的脂肪维持生命,因为它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抓紧时间发光。
付新华常常有幻觉,好像自己就是一只萤火虫,他说他经常在旅途,穿着笨重的防蛇靴,背着沉重的设备翻山越岭。他很喜欢在火车上读书,尤其是喜欢看令人费解的英文论文或者专业书籍。他说火车咔哒咔哒的声音会提醒自己,生命其实就是一次旅途。每个人都要下车,只不过有的下得早,有的下得晚。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就像藤壶,幸运的话最终会附在某艘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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