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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戒指公主的23周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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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约
  
  我离开了那群妖男怪女,迫于我妈的利诱,签订了“高跟鞋条约”。用她的话来说,即我穿得像个人样,到一家有法人的单位,当24周的白领丽人,然后,她就资助允办画展,附加条件是在此期间不能告诉他我的行踪。我答应了,我丝毫不怀疑我和允之间的默契,就算我消失三年,他都会等我,因为我是他的草戒指公主。
  
  在短短一个星期里,我就见识了所谓的极品男为何物。他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浅草,每天笑得堪比菊花残,像拍某牌子的牙膏广告一样,他的桌子收拾得连红蓝铅笔都有固定的位置,我只迟到了5分钟,他竟然瞪了我两天。
  
  总之,浅草长得像《故事大王》的封面,市井中带一丝诙谐,又透出一股雅气。他身上随时都带有一张制式表格,这种带有强迫性的机械动力男,也能做广告公司的经理,他有带翅膀的发散性思维吗?我只想说:在刮台风的时候,连猪都会飞!
  
  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待在狭小的空间里,研究无聊的事情。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是和允带着全部细软,画遍国人的“嘴脸”,捕捉呆头相机无法触摸到的人物内心。每当我和允在憧憬这些的时候,都会激动得不得了。可是,这些,浅草们懂吗?包括我妈,他们全都不懂,只有允懂。
  
  但现在,为了允的事业,我必须挺过24周,我不接听他和朋友们的电话,也不告诉允我的行踪,戴着他送给我的草戒指,每天像咕咕钟里的布谷鸟一样准时上班。
  
  习惯
  
  到了第八周的时候,我发现,当个主流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办公室的青年男女,也有疯狂的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喘口气。
  
  浅草在谈妥一张大单后,请大家去K歌,兴奋起来的他竟然爬到了桌子上。有个长得像狐狸的女孩偷偷告诉我,浅草以前是个大恶人。看她一脸真诚的诡异,我总觉得,她是不怀好意指桑骂槐地说我。难道我露馅了?这段时间我不抽烟,不染红头发,陪她们逛街,假装喜欢那些制服一样的衣服——其实在我看来,这样的衣服都是道具。我笑得腮帮子酸痛,心里咬牙切齿:如果敢说出去,我让你变成阿拉伯妇女,永世不得见人!
  
  其实,除了刻意要装得和她们一样,也有比较舒服的时候。比如,和这群白领丽人一起逛街,会迎来路人羡慕的目光,她们会喃喃细语告诉你哪里的化妆品打折,怎样盘丸子头会看不到破绽。她们中竟然有人喜欢莫迪利亚尼,而我以为她们只知道凡·高和《向日葵》。从她们那里,我知道了吃手信要选钜记,第一次喝了狸便咖啡,学会了计算食物的热量,谈黑泽明竟然不觉得刺耳。这些调调,以前我会用“作”字来鄙视,但当我试过几次后,发现其实挺好的。
  
  我的设计图得到了浅草的肯定,他认为我有这方面的天赋,说我设计的东西有种诗性。我偷笑,他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画油画,和那些设计专业的人比,设计出的东西当然不会那么生硬。
  
  以后,浅草会给我介绍一些好的广告,让我更多地了解这个行业,知道如何揣摩大众的心理,做出成功的创意。在这家公司,我学会了很多,广告不再只是展示商品,它更是体现一种文化,购买一种产品,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浅草说:“好的广告,会像软文,润物细无声,不思量,自难忘。”
  
  我记住了他这句话,喜欢上浅草那些拍得像电影的广告,喜欢上为了一个广告,无时无刻不在冥想的状态。那种在暗夜的海水里搜寻,答案却像是前面无法企及的海市蜃楼,突然间又有灵光闪动的幸福感打动了我。
  
  我像小猫触动陌生物的爪子,从试探,到越来越大胆。我不再想混日子。用水晶球算出,这里能够安放我那颗吉卜赛的心。
  
  瞬间
  
  但第18周时,我的秘密被发现了。那个狐狸一样的女孩,诱惑着我穿晚礼服。完美礼服勾勒出的线条,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当我沉迷于此时,忘了收好自己的过去,手上的烟疤和针孔出卖了我。狐狸把我的故事编撰得几乎接近真实,然后故事像流感一样蔓延开来,同事们开始疏远我。我默默承受着,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
  
  是的,我不是个好女孩,曾经的我像《猜火车》里的英国男孩一样,是生活在暗处的病孩子。可谁又知道在伦敦最肮脏的马桶下面,也有清澈见底的水域,那就是我进去的理由,我没有因为谁而变坏,只是爱上了这样自由的生活。
  
  我纠结了,是离开还是坚持?深夜冷清的办公室,我像只螺把头埋进肘窝,眼泪是浓浓的雾,无法散开。突然,浅草伸过来一只手腕,上面赫然一个烟疤。他脱掉衬衫,露出背上死神的刺青。我愣住了。浅草摆了个吉他手的姿势说:“我以前是朋克。”我说:“我没心情开玩笑。”浅草一脸正经:“真的,我就是他们眼中的恶人,刚来时,和你一样被排挤。但我一想,走之前,也得让他们知道,朋克的重金属是怎样炼成的。炼着炼着,就炼成了阿香婆。你看过统一阿萨姆奶茶广告吗?里面的男猪脚,面对飞来的仙人掌多淡定。”我被他逗笑了。
  
  这晚,我们在不羁的放松中喝醉了,我告诉浅草来公司的目的。就如浅草所说,除了自己的目标,其他都是浮云。摄影师布列松说拍摄图片有个“决定性瞬间”,而这一瞬间,我决定了我要坚持。
  
  我努力工作,为允,为自己,也为了浅草。看浅草在办公室里卷起衬衫,把领带掖进去,钢质的腕表流淌着白光,我猜,那下面有个烟疤还会疼吗?他忙碌着,那一瞬间,我心里流过一捧沙,纷纷扬扬。然而,我是草戒指的公主,于是又撒下一把明矾,让沙沉淀。
  
  在我越来越习惯这些的时候,出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我看到允在对街和一个女孩,两只手结成一副十指扣,女孩脸上的胭脂泛着红色的氤氲,长长的睫毛,美得让我眩晕。
  
  我靠在街口,无力前行。我记得允说最讨厌女孩扮靓,让我永远都不要涂脂抹粉。突然间,我不知所措,有一种打电话给允的冲动,想问个究竟,是变卦了吗?还是应该像个悍妇一样朝那女孩扔剪刀和石头?
  
  我有一种巨大的慌张感,这种感觉上一次发生是允给我戴上草戒指,说他爱我时,我害怕了,要允告诉我,现在的一切都是错觉。错愕间,发现掌心多出了一条纹,穿过三生线直抵无名指,草戒指在上面招摇。
  
  我安慰自己:这些都是因为我的不辞而别,或者,我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允。在允办画展的那天,我要告诉他,我还是那个可以穿棉军大氅穿街走巷的女孩,可以为了一场流浪放弃暖床,可以为一个诗人的离世骂街,可以捡一大群流浪猫回家,甚至可以一整年都待在同一个地方。我不是蒂凡妮女孩,不需要繁华,我有自己的骄傲,有个可以支撑我的使命——那就是爱他。
  
  回魂
  
  第23周,浅草带我去参加一个酒会。我穿得很隆重,戴着长长的蓝丝绒手套。我不停地向上扯着手套,突然,浅草握紧了我的手,那手指间的粗粝和允温润的皮肤不一样,那是心灵强大的人才有的力量。我的心静下了,努力挣脱着他的手:“还有几天,我就可以和允实现愿望了。”浅草眼中有了一丝落寞。
  
  就在这晚,我又看到了允。我冲了过去,问允:“她是谁?”允一下怔住,那个女孩也望着我。允拉我到一边,央求我:“别闹好吗?我们好合好散吧!她不知道我以前的生活,但你是知道的,我不容易。”我指着草戒指:“你以前说过,只要我戴着草戒指,我就永远是你的公主!”允很无奈:“现实真的很残酷,她欣赏我,说可以为我办画展,我犹豫过,而你老是不接我的电话,我会永远记得我们曾经的日子!”
  
  我平静地取下草戒指,用力扔出去,告诉允,其实我也是富家女,再有一个星期,我也有能力为他办画展;我接受了他的草戒指,不代表我就无力拥有一枚钻戒,如果他的爱情需要用金钱来加码,那他就不配为别人戴上草戒指。
  
  我没有拆穿允,看到他感激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怜。
  
  我离开了广告公司,终于解脱了。当浅草在另一个城市找到我时,拿着一枚结着草形状的钻戒,后面是巨大的广告条幅:“我就是欧莱雅,你值得拥有!”
  
  我接受了,让他来温暖我的人生。一个午后,我问浅草:“为何你能找得到我?”浅草说:“同类的味道,我一闻就知道。”
  
  我们都曾是颓废马桶里的住客,只因向往里面干净自由的水域,即使有天离开,也注定会在某地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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