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子論師友行輩
魏叔子以易堂之交如親兄弟,降及三世,其尊卑有不可班例者,嘗曰:「余年近五十,未舉子,而門人之長者,僅少余四五歲以下,門人之子與通家子子,有舉子者矣。假令吾今即舉子,而其子且長於吾子,乃令其父以行輩為後進,非情也,義也。故作師友行輩議,質諸同堂,使後之人有所依據焉。」叔子,名禧,字冰叔,號裕齋,寧都人。有兄際瑞,字善伯;弟禮,字和公,世稱「寧都三魏」。
其議曰:師者,師其德;友者,友者義。以德義為名分,故兄弟子孫行輩,非如族姓姻戚之有一定可遞推也。古者師友無服,義無一定,故不可以制服。知服之不可制,則知行輩之不可遞推,為合禮義矣。請言其例。德業之師,以父道事之,師之父,尊其稱曰祖,師之妻,尊其稱曰母,此名不可殺者也。至所以事之之禮,則不盡如祖與母也。其父有名德,而妻賢,齒且長,以祖與母事之可也。不然,則奉以名焉可已。師之至親伯叔兄弟,俯然為子弟,吾不可以雁行也。非名德,宜自居於後進。師之弟,學與齒可雁行,則雁行之矣。曰師伯叔者,俗人之稱也。何也?師之弟,有可以為吾弟子者,則分非一定也。師之子,以兄弟禮之,常也。然師有以門人為其子師者,故學與齒相去也遠,而師視其門人如至友,則師之子可事以父執。【有初相友而後為師弟者,有本為師弟而情義實如朋友者,師之子隅坐隨行,拜跪當如通家子禮,但以伯叔姪稱呼,則不可以先後輩可也。】漢昭烈謂後主曰:「汝事丞相從事,當如事父。」是君臣且然矣。昔者吾以父事吾師楊一水先生,而先生使二子晟、晉以父執事余。及其長也,乃為弟子焉。【彭躬菴曰:「師之子可以先輩事其門人,以父執則不可。」】同立乎一師之門,有先輩焉,有輩焉,其禮不可班也。父與子,師與門人,可共進而師一人。門人之子,於師之子為後進,常也。學與齒可雁行,則雁行之矣。故曰,師也者,師其德;友也者,友其義。非德非義,苟非名分之必不可移,則不可以遞推。吾友之子以吾為父執,不可移者也。故友之孫,視吾子為前輩,常也。【友之子稱父執曰友伯叔,自稱曰友姪,於同輩以齒序相稱,曰友兄弟。子之子相稱曰世兄弟,稱父執曰世伯叔,自稱曰世姪,以世別友者,原以世誼相推故也。】而齒與學相等,則雁行可也。友之子與吾子,不徒以通家為兄弟,而自為兄弟。其孫與吾子,雖齒學等焉,而雁行不可也。【父自為兄弟者,其子皆稱友,不稱世。】友之中,有可以兄視其父而弟視其子者,父友之子亦友之者,古人所謂羣紀之間也。交親如兄弟者,則不可必,視其所始交,或父其父,或子其子,不可移也。此其大較也。嶺南之東筦,有九姓祠焉。遠祖九人,相厚善為兄弟,其子孫世世以行輩敘叔姪,絕婚姻。此賢者之過,然而不易及也。其子孫必賢者也,否則再世如路人矣。【彭躬菴曰:「愚意易堂九人即不得如九姓,而子與孫世次必不容混,即齒學等不擠也,過此則出入可矣。」】父之友或親為兄弟,或同齒同學,出入同友善,則皆可以伯叔禮之。今夫伯叔之服,自期至於緦以及同姓,其親疏固有殺也。故父之友,有事之如親伯叔父者,有如從再從以下者,有僅奉之以其名者。天子稱同姓諸侯曰父,異姓曰舅是也。余少於前輩,甚重伯叔之名,或不得已,循其禮焉,而心慚則過也。
馮金伯友錢滌山而兼師
錢芬,號滌山,馮金伯敬事之,實友而兼師也。順治丁亥春初,馮阻雪盱眙,北征不果,憩於虎邱竹亭。旬日聚首,唱酬之餘,錢嘗作畫貽馮,滿紙雲煙,藏弆篋衍,每一展視,則不勝有人琴之感。
汪蛟門惓惓師友
汪蛟門有《五客話舊圖》。客為一師四友,讀其序,知其惓惓於師友也。序曰:「懋麟自順治末受知於濟南王公,康熙初,舉鄉試,始通賓客,與海內名賢相結納。乙巳,得交郃陽王公;丁未,得交崑山徐公;己酉,應閣試入京,得交澤州陳公,相與論詩,有合焉。時陳公官侍讀,徐公為孝廉,王公領縣潛江,而濟南公則由揚州推官遷禮部主客矣。歲庚戌,徐公取上第,入詞館,濟南公歷戶部郎,懋麟在中書,四人者相聚於闕下。惟王公隔江漢,相去三千餘里之外,雖時見其詩,思其人,而遠莫能致也。壬子秋,濟南公典試入蜀,尋以太夫人憂去。明年,徐公覲省去,懋麟遭母憂去,而陳公方朝夕講幄,蒙上知,凜然公輔,不似予輩之憔悴而濩落也。又三年丙辰,王公自潛江被召,授給事中。余與徐公服滿入京,而王公先以憂去,不得見,惟予四人者,復聚於闕下,暇輒論詩。未幾,徐公與予再以憂去。越三年己未,予兩人再來,濟南公已改館閣,尋拜祭酒,而陳公久領翰林學士,先數月以太夫人喪歸里,又不得見。又二年辛酉,王公始來給事門下,陳公繼入,再領翰林,五人者始聚而不散。回憶二十年來,聚復散,散復聚,中更憂患,情事不殊,若不期而然者,陳公於此有深感焉。於是壬戌七月,相聚於城南山莊,賦詩飲酒相娛樂,命興化禹生貌五人像為一圖,屬懋麟為之記。」
趙秋谷師友在馮氏
朱竹垞、吳天章、陳元孝,雖皆折輩行與趙秋谷交,而秋谷天才駿厲,視儕輩無足當意,獨善德州馮大木廷櫆。所師承者,常熟馮定遠班。嘗曰:「吾平生師友,皆在馮氏矣。」由是名日高,忌者亦日眾。
王兆符於方氏有師友
王崑繩棄家漫遊,其子兆符自天津遷金壇,復從方望溪侍郎苞於白下。崑繩嘗語望溪曰:「兆符視子猶父也。吾執友惟子及李剛主,吾使事剛主,曰:『兆符於方子之學,未之能竟也。』」
成容若有師友
成容若為康熙時名公子,明珠子也。容若有徐健庵、查初白、姜西溟為師,朱竹垞、高澹人、顧梁汾、徐電發為友,名章俊語,價重雞林,不假《通志堂經解》為重也。
汪默庵有師友
新安汪燧,,字默庵,與高彙旃、吳徽仲、汪惕若、徐齊為師友,善言《易》,有《讀易質疑》二十卷。高寄詩有云:「游吳握手皆奇士,還里論心有碩儒。」
黃崧甫陳凝齋之師友
廣昌黃崧甫主政永年,為新城陳凝齋大令道之師。而崧甫之友若寧化雷副憲鋐、宣城劉觀察方藹、雲南傅中丞為詝、劉司寇吳龍,皆海內賢者,並折節樂與凝齋交,皆以師友之禮事之。凝齋所自取之友,則為海寧祝洤、新建夏之瀚,每聚首,輒相與講習正學。
師儒為學之師友
國朝師儒之為學也,皆得力於師友,淵源有自,故能卓然有所成就。仁和譚仲修大令獻嘗論列之,其言絕學、名家、大儒、通儒、經師、校讎名家、輿地名家、小學名家之關於師友者,節錄如下。
絕學汪容甫有同學劉端臨、李孝臣、賈稻孫、江鄭堂。章實齋有同學邵二雲。龔定庵有同學魏默深。黃春谷有同學焦里堂。春谷之弟子為王句生、梅蘊生。
名家惠定宇有弟子江艮庭、余古農。
大儒顏習齋有弟子李剛主、王崑繩、劉繼莊。剛主別師為毛河右。崑繩有同學馬宛斯。
通儒黃梨洲之私淑為全謝山。顧亭林之同學為張稷若。
經師江慎修一傳為戴東原,再傳為段懋堂、金檠之,三傳為陳碩父,四傳為戴子高。碩父有同學胡竹村、胡墨莊。姚惜抱有弟子管異之、陳碩士、梅伯言,其師資為劉海峯、姚薑隖。張皋文有同學洪稚存、孫淵如。
校讎名家盧召弓有同學孫伯淵、畢秋帆。
輿地名家顧景范有同學顧亭林。
小學名家段懋堂有諍友徐謝山,言《說文》之學。江慎修一傳為戴東原,再傳為段懋堂,言聲韻之學。
丁氏兄弟自相師友
錢塘丁松生大令丙以學行著於時,蓋得力於其兄竹舟主政申也,教以事而喻諸德。主政以兄而兼師資友誼,實為晚近所僅見。主政有子,長為修甫舍人立誠,次為道甫太守立本,大令長子為和甫舍人立中,以同堂昆仲而亦互相切磋,自相師友,遂皆為世聞人。
師之類別
科舉時代之師,類別頗多。曰受業師,朝夕侍教者也。曰問業師,偶詣函丈,有所請益,有所質問者也。曰受知師,則或為縣府道試之主試官及其閱卷主任,或為科歲主試之學政,或為優拔主試之學政,會考之巡撫,或為鄉會試之主考房考,或為朝殿考試之閱卷讀卷各大臣,或為書院之山長、監院是也。有所謂保舉師者,則惟仕宦中人有之。屬吏受知於上官,為之具疏保薦,俾晉升階,如是而小之得以給衣食,大之得以恣貪婪,感激涕零,欲奉之為父,廁身義子之列而不得,於是加以夫子之稱謂,而尊之曰師。
由斯以觀,弟子之致敬於師,所最竭誠盡禮者,為保舉之受知師,而考試之師則次之。乎時也,年節也,師及其父母妻妾子女之慶弔各事也,無不有所獻,師惟安然受之而已。若受業、問業之師,則皆視如途人,不相聞問。其有通往來饋財物者,則必致身通顯,著聞於時,或可藉為聲援者也。
此外又有拜門之師,亦廁於受知之列,其實初固不相識也,且不必計其人之言行何如。即其輩行下於己,年齡少於己,但須為當代之顯宦,足以為奧援、利汲引者,即可丐人介紹,肅衣冠,具財物而往謁之。見必叩首無數,呼之曰老師,而著錄稱弟子矣。
弟子於師之自身稱謂,筆之於書面,皆寫「受業」二字,至於口頭則有別。對於受業、問業之師,曰學生;對於受知之師,曰門生,蓋以列於門牆也。且受知師大抵為達官貴人,其公署,其私邸,必有閽人,閽人所居之室曰門房,弟子往謁,必先至門房,俟閽人通報傳見,乃敢面師,故曰拜門。所贈閽人之金曰門包,約為師所得贄敬百分之十。
諳達
皇子六齡入學,遴選八旗武員弓馬、滿語嫻熟者數人,更番入衞教授,名曰諳達,體制稍次於師傅,蓋古保氏之遺。皆選東三省人充補,以其弓馬尤精也。
延師關書
延訂賓師之書,曰關書,亦曰關聘,上載所任之事及酬報之數,其實亦契約也。送關書時,必附以聘金。
三年役於師
江浙間,凡學手藝者,必三年而成。成後,役於其師者三年,不取值。故俗語謂之學三年,幫三年。六年之後,任其所往,若師欲留之,必予值矣。
高僧願師劉繼莊
吳中有高僧說法,士人醵金為聘,從之講《華嚴》。劉繼莊處士獻廷聞之,與焉。坐食頃,伏几而齁。僧說罷,處士齁亦罷。明日,復往,如故,眾竊笑,僧詫曰:「客何為者?」呼與語,則大驚,拜伏地,曰:「公,神人也。」掖登座。處士夷然而登,不讓,暢衍厥旨,眾大說。僧率眾蒲伏,願為弟子。處士笑曰:「吾正若誤耳,豈為浮屠學者哉!」拂衣去。由是從游者日眾。
鮑夔生師魏叔子
鮑夔生,字子韶,歙縣人。幼聰穎,於諸書章句,聞而誦,誦而輒解。嘗遇魏叔子於揚州,談論累日,出,語人曰:「魏先生真吾師也。」遂執業於其門。
吳漢槎為師於塞外
吳漢槎孝廉兆騫以科場事遭冤獄,投荒二十四年,垂老賜環,當時人莫不憐其才,悲其遇,而以生入玉門,張為幸事。然漢槎在寧古塔時,歷任將軍皆延之為上賓,飛書草檄,縱情詩酒,無異於在內地。蓋其地讀書人少,漢槎至,則官吏子弟及土人之志在科第者,皆就之執經問業,脩脯豐腴,養生之具賴以無缺。及歸,乃侘傺無聊,日為飢軀。且在邊塞久,習其風土,江南溽暑,轉以為苦,卒以此致肺疾而終。臨歿時,語其子曰:「吾欲與汝射雉白山之麓,釣尺鯉松花江,挈歸供饍,手采庭下籬邊新磨菰,付汝母作羹,以佐晚餐,豈可得耶?」味其詞意,若轉不忘塞外之樂也。
揆愷功師查初白
揆敘,字愷功,為明珠之子,曾受業於查初白。查登第,揆已官掌院學士,面奏查某為臣業師,請免教習,特旨允之。初白有《奉旨免赴教習廳賦呈愷功》詩云:「第二廳前逐隊過,北扉咫尺接鸞坡。詔恩已免春秋課,館職猶充弟子科。變白果能生黑否?出藍其奈謝青何!回思東閤傳經地,老廁門牆媿自多。」
胡大靈不欲受教於惠士奇
胡方,字大靈,新會金竹岡人,僑居南海之鹽步。元和惠士奇督粵學時,嘗訪之,檥舟至村外,遣吳某至其家,求一見,急揮手曰:「學政未蕆事,不可見,不可見。」出吳而扃其門。惠再至,索所著書,僅乃得之。惠試竣,仍介吳求見,則假一冠,投刺至,長揖曰:「今日齋沐,謝知己。方年邁,無受教地,不能執弟子禮。」語畢遂起。
汪孺人延女師
汪孺人,蕭山王聲遠茂才鉽之婦也。聲遠以康熙甲子八月卒,有遺孤,孺人乃飾書幣,請山陰之閨秀夙以文字相往來者曰金先生,出子女使事之,授《孝經》、《論語》,一時講誦之盛,逾外塾焉。
汪鈍翁葉星期各有門徒
汪鈍翁教授堯峰,門徒數百輩,比於鄭眾、摯恂。時嘉善葉燮星期方罷官,築室吳縣橫山下,遠近從學者亦復負笈踵來,廊舍為滿。鈍翁說經鏗鏗,素不下人,與星期持論鑿枘,互相詆諆,兩家門下士遂各持師說不相讓。後鈍翁沒,星期曰:「吾向不滿汪氏文,亦為其名太高,意氣太盛,故麻列其失,非為汪氏學竟謬盭於聖人也。今汪歿,誰譏彈吾文者?吾少一諍友矣。」因取向所摘汪文短處,悉焚之。星期前宰寶應,值三藩倡亂,驛道雲擾,黃、淮交漲,隄岸屢決,毀家紓難,民賴乂安,固非僅以文學表見者也。
葉星期門下有詩人
長洲沈文愨公德潛,少從學於葉星期。葉所居在橫山,故王文簡公士禎嘗云:「橫山門下尚有詩人。」然其獨綜今古,無藉而成,源本漢魏,效法盛唐,先宗老杜,次及昌黎、義山、東坡、遺山,下至青邱、崆峒、大復、臥子、阮亭,皆能兼綜條貫。有門下士王光祿鳴盛、司寇昶、錢宮詹大昕、曹侍講仁虎、趙少卿文哲、吳舍人泰來,黃明府文蓮諸人,俱以文章氣節重於天下,因彙刻吳中七子詩。
桑弢甫師勞麟書
勞史為桑調元之師,自杭來謁,論學數日。將別,送之曰:「吾壽不過三年,恐不復相見。行矣,勉之!」勞字麟書,餘姚人。桑字弢甫,錢塘人。
陳少章師何義門
吳多博聞好古、砥節勵行之碩儒。康熙以前,位不大而名最著者,則有何義門。門弟子無慮數百人,其最相契如晦翁之於蔡季通呼為老友者,曰陳少章。
方雪瓢師何義門
方雪瓢,名粹然,淳安人,朴山子。少隨朴山居京師,從何義門游,稱義門高第弟子。
循王師吳煒
歙縣吳煒由口北道擢光祿少卿,入上書房。循王有過,吳以大杖責之。王哭訴於高宗,高宗曰:「汝師用夏楚,良是,何訴為!若再犯,朕必親責也。」
洪北江要師恕罪
洪北江少孤,寄讀於某塾師,性慧而不羈,恆不受約束。師以其少孤,未忍嚴責也。一日,洪矙師去,洗硯假山後。師忽過其旁,洪誤為同學也,潑以墨汁。師叱之。洪懼責,亟援花架以上,箕坐屋頂。師再三呼之下,不應,而曰:「師以甘言誘我,必痛施夏楚,寧死不下。」師曰:「我勿責爾,且決不相誑。」洪曰:「口說不足憑。」師曰:「然則必如何而後可?」洪曰:「須與我以證。」師不得已,以片紙用長竿遞之,其文曰:「潑墨非出有心,當恕汝罪。且歸坐讀書,決不撲汝。」洪觀之微笑,始緣梯冉冉而下。
皇子隆重師傅
國朝家法,皇子皇孫無不於六歲就外傅,非若明季諸臣之常以皇子出閣讀書為請也。上書房在乾清門之東北嚮,卯入申出,攻《五經》、《史》、《漢》、策問、詩賦之學,雖窮寒盛暑不輟。舊例,皇子初就學見師傅,彼此皆長揖。徐元夢於康熙癸酉以原任侍講入直,佟淵若於戊寅以檢討入直,曰教書,曰課讀,尚無師傅之稱。其居處為南薰殿西長房兆祥所咸福宮,亦無上書房之名。雍正紀元,諭:「諸皇子入學之日,與師傅預備杌子四張、高桌四張,將書籍筆硯安設桌上。皇子行禮時,爾等力勸其受禮。如不肯受,皇子向座一揖,以師儒之禮相敬。如此,則皇子知降重師傅,師傅等得盡心教導,此古禮也。至桌張飯菜之預備,亦須竭誠盡禮,毋或稍間。
尹文端與袁子才師生之契
袁子才與尹文端公師生之契,固不與尋常同。文端督兩江時,袁時相過從,情意親密如家人。文端或勾當公事未了,在簽押房,袁直入內室。文端多姬侍,不避袁,評詩論畫,咸以袁先生呼之。一日,文端招袁,遲之久不至,屢催之,不知蹤跡所在。及文端退食燕寢,袁已與諸姬開樽飲矣。文端為頌《山樞》一詩以嘲之,相與大笑。
金纖纖願師袁子才
蘇州有女士曰金纖纖,名逸,生而有夭窕之容。幼讀書,即辨四聲,愛作韻語,每落筆,如駿馬在御,蹀躞不能自止。年甫笄,嫁吳中少年陳竹士。結褵之夕,忽一婢手花箋出,索竹士催妝詩。竹士適然驚,幸素所習也,即應教,索和。然事尊章謹,不以文翰自矜。當時吳門多閨秀,如沈散花、汪玉軫、江碧珠等皆能詩,皆推纖纖為祭酒。一日,偕諸女坐虎邱劍池旁,相與談《越絕書》、《吳越春秋》諸故事,洋洋千言,此往彼復,縉紳先生旁聽者或不解所謂。其論詩,於唐宋諸名家,靡不研究,尤嗜袁子才詩。嘗於病中得《小倉山房集》,伏枕讀之,盡四晝夜畢。寄書諄諄,乞為弟子。及袁往訪,扶病出拜,逾數月而死矣。
袁子才有女弟子
乾隆壬子三月,袁子才寓西湖寶石山莊,一時江浙女弟子各以詩來受業。因屬尤某、汪某寫圖布景,其在柳下姊妹偕行者,湖樓主人孫令宜臬使之二女雲鳳、雲鶴也;正坐撫琴者,己卯經魁孫原湘之妻席佩蘭也;側坐其旁者,大學士徐文穆公本之女孫裕馨也;手折蘭者,安徽巡撫汪又新之女纘祖也;執筆題芭蕉者,汪秋御明經之女妽也;稚女倚其肩而立者,吳江李寧人臬使之外孫女嚴蕊珠也;憑几拈毫若有所思者,松江廖古檀明府之女雲錦也;把卷對坐者,太倉孝子金瑚之室張玉珍也;隅坐於几旁者,虞山屈婉仙也;倚竹而立者,蔣戟門少司農之女孫金寶也;執團扇者,即金纖纖,吳下陳竹士秀才之妻也;持釣竿而山遮其身者,京江鮑雅堂郎中之妹,名之蕙,字芷香,張可齋詩人之室也。十三人外,侍隨園老人側,而攜其兒者,子才之姪婦戴蘭英也,兒名恩官。
張芑堂師丁敬身
海鹽張芑堂徵君燕昌,少曾受業於丁敬身。初及門時,囊負南瓜二枚為贄,丁欣然受之,為烹瓜具飯焉。
仁宗尊師
仁宗之於朱文正公也,禮數逾涯,恩榮終始。歿後數年,文正猶子錫爵方為山東藩司,而山東學政黃勤敏公亦文正昔所特薦也。仁宗批勤敏謝恩摺云:「朱錫爵才勝於德,汝應念石君師傅之舊恩,時加訓戒,毋忽。并令轉諭知錫爵,令其回奏。」御筆於石君二字上空一格,尊師之意也。
阮文達受門生土宜
嘉慶甲戌,阮文達公元總督漕運,駐節淮安。蕭山王某詣轅叩謁,以浙中土宜西湖藕粉、燒酒楊梅、甌柑、筍脯為贄。入門,巡捕迎謂曰:「漕帥到任以來,從不收受官民一絲一粟,此恐當見卻也。」又私告曰:「如漕帥卻還,能分惠少許乎?」王曰:「某車中斷難攜帶,當盡以奉贈耳。」既而呼令入見,並命將禮物全納,巡捕大駭。坐定,文達笑謂巡捕曰:「此蕭山王某,余翼而長之,二十年矣。彼以師生之禮來,故可受之而無愧也。」又曰:「是皆浙中佳品,吾不嘗其味者已有年矣。今日見之,未免露老饕故態也。」乃命啟筐,出甌柑十枚與巡捕,曰:「爾亦試嘗此味。其餘諸物,我當寄歸揚州,不能割愛矣。」
李文恭師陶文毅
湘陰李文恭公星沅起家孤寒,開敏沉毅.陶文毅公雨澍,故父執也,知之久,招入川東幕,委以書記.每口授大略,援筆萬言,曲盡事理。文毅色喜曰:「子,經世才也,但當多讀書耳。」文恭感激自力,執弟子禮終其身。
陳用光不以門生視管異之
嘉慶初,姚姬傳主江寧鍾山書院,管異之與梅伯言最受知。其後,管苦力孤詣,學日以進,四方賢士爭欲識之。道光乙酉,新城陳侍郎用光典試江南,力拔之,得中舉人。陳固姬傳弟子也,既得,異之,不敢以世俗門生之禮相待。管名同,上元人。
王桂仙師侯青甫湯貞愍
咸豐時,金陵有名妓王桂仙者,色藝冠一時,研究音律,善簫管。以詩畫請益於上元侯青甫廣文、湯貞愍公貽汾,列女弟子行,名益噪。
陳六舟師董枯匏
道、咸間,秀水董枯匏明經燿嘗館儀徵陳氏,為塾師者九載,主人敬禮備至,久而不衰,即六舟中丞彝之尊人也。明經授課之暇,日詣書肆,縱觀其插架所有。以力棉,不能悉購,輒手一編坐櫃旁,日晡始返塾,日以為常。主人微聞之。某年歲暮,解館歸,主人買舟送之。甫登舟,則見簏書多於昔,訝其非盡己物也,詢舟人,乃言其中有主人所贈之書。啟觀之,皆平日在書肆所常披閱者。蓋主人詗知其嗜書,購以貽之也。明經僑居桐鄉之梅涇,咸豐庚申,粵寇至梅,欲燬其廬,一酋見有藏書,曰:「此讀書人家也。」止其黨,遂得不燬。中丞從明經有年,克以成立。光緒時,中丞督學浙江,於按臨禾中時,嘗遣使存問其家。
程長庚閉門授徒
道光戊戌,英吉利以雅片入廣東,戊申,入長江。程長庚聞之,大憤。咸豐時,髮、捻、回、苗徧國中,諸貴人讌樂不衰,長庚則閉戶不出。或怪之,則泫然流涕曰:「京師首善乃若此,吾不知所稅駕矣。」乃擇門下之賢者教之,曰:「京師亂且作,毋使廣陵散絕人間也。」咸豐丙辰,英人破廣州,縛粵督去。江南軍大潰,捻勢益熾。庚申,英法聯軍入京師,文宗狩木蘭,長庚痛哭去。未幾,和議成,俄羅斯奪龍江、吉林邊地七千里,英法始訂市長江。辛酉,文宗崩,穆宗幼,兩宮聽政,返京師,恭忠親王領樞府,始設譯署理外交,諸貴人讌樂如故。長庚喪亂且貧,則復治故業,孤愴抑塞,調益高,獨喜演古賢豪故事,若諸葛亮、劉基之倫,則沉鬱英壯,四座悚然,無不流涕。久之,而簡三、楊月樓、汪桂芬、譚鑫培之徒出焉,皆長庚憂亂時所閉門授業者也。
李申夫師曾文正
李申夫方伯從曾文正公最久,文正在祁門,兵事方急,惟李相隨不去。同治壬申,文正薨,李輓之曰:「極贊亦何辭,文為正學,武告成功,百世旗常,更無史筆紛紜日;茹悲還自慰,前佐東征,後隨北伐,八年戎幕,猶及師門患難時。」李文忠公見之,頗恨其言。申夫,乃文正之弟子也。
某侍郎倒拜門
某侍郎家資本饒,歲入又鉅,其入仕也,非以科第,而好為人師。著弟子籍者多至百餘,蓋皆漫不相識,納金為贄,俗所謂拜門者是也。且束脩之豐嗇,在所不計,以是人多歸之。
光緒乙亥秋七月,至漢口,初居逆旅。繼以其婦自京至,遂賃廡於後花樓之某里,與其友合居,然僅僦其樓下之數椽而已。漢之土豪商賈但知其為達官貴人,而爭欲執贄於其門矣。有周某者,居城中,初亦欲令其長男往廁弟子之列,將以為後日之奧援也。丐人介紹,言以銀幣百元為贄。某聞之,欣然,有成議矣。已而聞某之所居卑陋,非廣廈細旃也,疑其為江湖游客自炫官秩以詐欺取財者,遂逡巡不往。某晝夜嫖賭,方苦資匱,日盼此百元以補不足,使居間者促之。乃訂期,由居間者挈周氏子以詣某寓,修弟子見師禮。然及期而竟爽約。某徬徨無措,因與居間者謀,令導之入城,自登其堂,由居間者入內,以危辭脅之,迫周氏子出拜,匆促成禮,而袖金以歸。有知其事者,則曰此為倒拜門。蓋以師就弟,固為特別之拜門也。
袁忠節師高劉
桐廬袁忠節公昶幼貧,日從溪邊漉小魚,雜野蔬為食.後遊學杭州,閩高伯平主講東城精舍,憐其才,周卹備至.繼而問樂於興化劉融齋中允.自謂閩縣,興化兩師,一生衣被所在也.
岑襄勤師李文忠
岑襄勤公之於李文忠公也,初極詆之,後乃認之為師。某年,襄勤赴雲南,遣其子謁文忠,請授心法。李云:「越南非我國所急,朝廷方重用唐烱,可讓之。」岑既到滇,力言救越南之非計,迨奉嚴旨督責,始惶悚請視師。
秦五九師張樵野
五九,姓秦,光緒時,在京師國興堂唱青衣,嗓音清亮,有穿雲裂帛之譽。張樵野侍郎奇賞之,公餘散值,輒至國興堂小坐,教以讀書作楷。間或招至邸寓,以玩好古物、金石圖畫陳列案頭,口講指授,若師弟焉。
李蓮英好為人師
士子之以鄉試中舉人、會試成進士者,皆刻硃卷,而列履歷於卷端,凡與考試之有關係者,悉列之為師,載其姓名官秩,文科然,武科亦然。總管李蓮英自以身屬刑餘,不得列於鄉會試及第士子履歷之末,引為終身之憾。光緒中,某科武會試,李竭力運動,得派為場中巡查,於是李總管之名,遂登於武進士之履歷。自是而諸侍衞遂有投李為師,自稱門生者,且有武員入拜其門者矣。武員為何?丁汝昌、趙桂林、龔照嶼、葉志超、衞汝貴、衞汝成是也。未幾,又運動為某科殿試搜檢宮。某進士欲以李名列入受知師,懼輿論抨擊,宋果,然猶具柬往謁,而自稱受業焉。
異姓盟為兄弟
世俗交友相得,盟為兄弟,各書紅柬交換以為證,曰蘭譜,蓋取《易經》所載「同心之言,其臭如蘭」,及《世說》所載山公與嵇、阮一面契若金蘭之義也。紅柬所書,如姓名、字號、省府縣籍貫、年歲、誕生之年月日時、男三代之名號、女三代之姓、兄弟姊妹妻妾子女孫曾之名號並其官爵、職業,若有顯貴之疏族,亦備書之,以示光寵。此實為依附攀援之作用,非果志同而道合、聲應而氣求也。然如甲乙二人皆於微時訂盟,結為異姓兄弟,他日者,甲貴而乙賤,適同官一地,而乙須受轄於甲,則乙必擇期具手版上謁,附繳蘭譜,甲亦直受之不謙讓也。自是而口頭、書面不敢有如兄、如弟之稱謂矣,惟乙之對於他人,則必仍曰某憲為予之盟兄弟,以驕於人。
俗謂異姓兄弟曰盟兄弟,一曰譜兄弟,又曰靶兄弟。靶者,箭靶,射矢之鵠也。殆本於三國時之劉備、關羽、張飛三人之兵中結義,弧矢設誓歟?結盟時曰拜靶,亦有設筵肆席以聯歡者。
以團拜聯友誼
辦團拜者,每年之春,京師各部院及有科目者,例必舉行。以值年一二人承辦,開筵演劇,費至數百金,次者亦必擇地會飲。蓋京師地大人眾,往往經年不一面,亦藉此以得聚晤耳。外省亦然,且多有聯合商界以行之者。
顧亭林與王山史善
顧亭林為明大儒,既鼎革,歷遊名山大川,嘗有英雄自喜不可一世之志,而蛟龍泥蟠,終制螻蟻。晚年與陝人王山史善,山史為構書院以居之。山史,名宏撰,華陰人。
傅青主廣交游
傅青主年甫踰冠,交游已廣。及明祚既移,所與游者,大率為遺逸、學問、藝術之士及方外而已。有溫毓桂字秋香者,晉之高士,嘗曰:「昔與傅青主、梁小素游,文章道義,相為切磋。自二公作古後,不數十年而士風日下,典型無存,緬想風規,如東京夢華,邈焉難再矣。」青主嘗自言:「吾自二十外以來,交游頗多,亦儘有意氣傾倒之人。惟為日既久,漸覺其無甚益我處耳。」
顧景范兄事魏叔子
顧景范,名祖禹,於儕輩中少所許可,惟兄事魏叔子,至為之執繖、奉溺器焉。
易堂九子
魏叔子文集有易堂九子之名,蓋魏氏兄弟避兵翠微峯,與故人講學時之稱。易堂者,即魏氏堂也。九子者,三魏而外,為彭任、曾燦、林時益、李騰蛟、邱維屏、彭士望也。
魏和公所至交賢豪
魏和公既以明亡棄諸生,事遠遊,歷閩,粵,渡海,達瓊州,北抵燕京,返轍夷門,過洛陽,南浮漢沔,入秦關,涉伊水,經鳳,滁.所至必交其賢豪,訪尋窮巖遺佚之士.嘗省故人於韓城,往觀砥柱三門,聞高士彭荊山居華山絕險處,直上四十里,手鐡絙,躡飛磴,訪之.遂居翠微峯頂,榜曰吾廬,更以自號.
魏和公壽李世熊
寧化李媿庵副貢世熊之八十也,魏和公往壽之。媿庵亟逆之於門,注視,執手涕下曰:「鬚髮遽如是白也!」翌日,命其季子出拜,媿庵親掖和公,使勿答。及歸,送一里許,揮涕曰:「知能再相見耶?」
冒青若懷友
如皋冒青若,名丹書,為辟疆次子。其游京師時,明遺逸鸝圯道人戴本孝曾作畫冊贈之,題其後曰:「冒子青若,生平於事親懷友之外,無他鶩,進德修業,不出戶庭而譽聞四方。年近三十,始遠游來京師,承親志也。時余已旅食燕市兩年,因主人能適余性,不掃室危坐,則蒙袂獨行,出入可以自恣。一聞戶外革鞜聲,則畏匿不敢見,即間有過從,僅素心一兩人而已。嘗歎青若來,自今之公卿大夫以及遠近名彥,莫不折節樂與之游。余每過其次舍,不終食,輒欲避影而逃也。夫以青若恂恂若不勝衣,訥訥不能出口,今則復能控轡疾步,恆交錯於劇驂氛塵之中,飲酒賦詩日相贈答不少倦,此皆青若夙所未涉者,而顧善若此,嘻!豈得已哉,豈得已哉?承親志也。親之志曷若是其不得已也?若其得已,青若老親之上,猶有老親在焉,肯以其家三十年中不違晨昏之賢子若孫,有如吾青若者,令其久旅孑處於數千里之外,將僕僕欲奚為也?苟非知者,則亦第謂其若今之逐富貴慕聲勢者等耳。嘻!豈青若之所以勉承親志也哉?青若少余十有八歲,固兄事余,因其降辰,將裒仁人金石之音以贈之,遂出是冊,以當先粃。青若持余贈歸皋東,以娛其親,庶見交道在今日,猶有跫然若某某先生其人者,若是乎其不能忘也。」王文簡公士禎《感舊集》已錄其冊中題畫詩數首。鸝圯道人又號鷹阿山樵,海陽人,僑居歷陽,著有《前生餘生詩稿》。
黃珍百交董文友
武進董以寧,字文友,少工填詞,為閨襜之作.喜結賓客,時時被酒.嘗遊荊溪,荊溪之士觴之於南山之麓者二十二人,徧起,道姓名畢,黃珍百奉酒言曰:「僕,山中之鄙人也.今聞董生賢,竊願交董生.」
士大夫以復社通聲氣
明季士大夫特重聲氣,故復社廢興,幾與國運相終始。順治癸巳上巳,吳閶宋既庭實穎、章素文在茲復舉社事,飛箋訂客,大會於虎阜,江浙二省及自遠赴者幾二千人。先一日,布席山頂。次夕,聯巨艦數十,飛觴賦詩,歌舞達曙。翼日,各挾一小冊,彙書籍貫、姓名而散。吳梅村祭酒以詩記之云:「楊柳絲絲逼禁煙,筆床書卷五湖船。青溪勝集仍遺老,白帢高談盡少年。筍屐鶯花看士女,羽觴冠蓋會神仙。茂先往事風流在,重過蘭亭意惘然。」梅村當時尚未入仕本朝,未幾,即為海寧相國陳之遴所薦矣。
吳梅村悔負侯朝宗
吳梅村之入仕也,侯朝宗曾遺書力阻。吳不聽,繼而悔之,自謂負侯生也。其弔朝宗詩云:「死生總負侯嬴諾。」臨歿時,填《賀新涼》詞云:「論龔生天年竟夭,高名難沒。」又云:「為當年沉吟不斷,草間偷活。」又云:「竟一錢不值何須說。」怨艾之意深矣。遺命以僧服殮,題碣曰「詩人吳梅村之墓」。
蔡大美喜交游
宣城蔡蓁春,字大美,善屬文,喜交游。常自釀酒待客,釀兼數種。其後家益貧,釀不能給,客至,輒質衣以具酒焉。
李笠翁交潘愚谿
潘一晟,字愚谿,東安人,明諸生。明亡,不復應科舉,恣意游覽。嘗斥家財以供詩酒,所題詠未嘗署名。嘗游南昌東湖,題句於酒肆,李笠翁物色之,知為東安人。笠翁遊桂林,紆道訪之,莫能得。偶泊舟大樹下,見草屋之門署一聯,笑曰:「此有塵外之致,其是矣。」入詢主人,相與拊掌。遂留信宿而去。笠翁,名漁。
吳野人與吳鱗潭為神交
泰州吳野人名所居曰陋軒,甘心窮餓。與吳鱗潭祭酒善。鱗潭官京師,夜夢野人索棉布十丈,詰朝,寄詩與布。野人得之,曰:「神交哉!」報以詩。
劉繼莊有講學之友
劉繼莊平生講學之友,嚴事者曰梁谿顧畇滋、衡山王而農,而尤心服者曰彭躬菴。彭尚平實,而劉之恢張殆有過之。
宋荔裳好客
宋荔裳廉訪琬性倜儻好客,徵歌命酒,座無虛席。即向未謀面者,亦許闌入,去來不問,亦不詢其姓氏。客遊吳越,居西湖十年,偕諸名流觴詠其間,動至經月。
吳薗次廣交游
吳薗次守湖州日,廣交游,四方名士過從無虛日。嘗與吳梅村、宋荔裳、曹秋岳等集窪樽亭,皆屏去騶從,解衣盤礴,見者目為神仙中人。梅村作詩紀事,有「客比亂山多」之句。陳其年獨未與其盛,故其敘《林蕙堂集》,有「獨有鄙人,况居旁邑,調絃待奏,情含流水之中;滅刺難前,客在亂山之外」等句。
李方山友宋荔裳
歷城李方山,名日景,嘗客南昌,有傳宋荔裳已死者,特為詩弔之,與宋初未識也。後至武林,聞宋尚無恙,李喜甚,借馬於友人,疾馳相視,且出詩讀之,兩人因泣下霑襟。已而命酒,狂飲極歡,策馬而去,自是遂為友。
王文簡交邵潛夫
通州有布衣邵潛夫者,明萬曆時,以詩歌名江表。康熙初,年八十餘矣,家貧,苦徭役。值王文簡公士禎司李揚州,按部抵境,首謁邵。邵居委巷,乃屏輿從,徒步而入。邵曰:「適有酒一斗,能飲乎?」文簡欣然為引滿,流連移晷始別。有司聞之,立除其役。
孫豹人交王文簡
三原孫豹人,曾於明崇禎甲申闖寇亂時,結里中少年殺賊,失足墮坎中,幸不死。後流寓廣陵,學賈,三致千金,已而盡散之。王文簡司李揚州,慕豹人名,欲往詣之而恐其不見,乃先貽之以詩曰:「焦穫奇人孫豹人,新詩雅健出風塵。王宏不見陶潛跡,端木寧知原憲貧。」遂為莫逆。文簡俸滿入都,豹人送以詩曰:「欲問忘情老,何名並命禽。」
吳賢感王文簡而訂交
王文簡公官揚州司理時,一夕,雪甚,漏三下,風籟穴呌窱,街鼓寂然,方於燈下簡篋中故書,得吳賢詩,且讀且歎,遂泚筆為序。明日,走急足馳二百里寄之。吳感其意,為刺舟入郡城,相見歡甚,因與訂交。
造訪不作賓主禮
王文簡公官京師時,曾居保安封街。邵青門亦寓焉,與文簡衡宇相對,施愚山所居相去數十武,陸冰修僅隔一牆。數人者,偶一相思,率爾造訪,都不作賓主禮。某歲,寓稍遠,隔日輒相見,恆於月夜偕扣文簡門,坐梧樹下,茗椀香爐,清談達曙。愚山《贈行》詩有云「踏月夜敲門,貽詩朝滿扇」是也。
丁野鶴入都訪友
丁野鶴在京都充內廷教習時,嘗於米市築室,與王覺斯、傅掌雷、薛行屋、張坦公諸人賦詩其中,王敬齋為題其室曰陸舫。後官椒邱廣文,忽念京師舊遊,策驢冒風雪,日馳三四百里,至華嚴寺陸舫中,召諸貴游、山人、琴師、劍客,雜坐酣飲,笑謔怒罵,筆墨淋漓,興盡策驢而返。
梁仲木交孫宇台
宛平梁仲木,名以楠,某年至武林,一見孫宇台,便披衿契,與之為友。謂人曰:「若孫子者,所謂雲中白鶴,邴根矩、劉士光之儔也。」
王丹麓廣交游
錢塘王丹麓,名晫,廣交游,遇好友,譚論移日,至信宿不厭。非其人,不得闌入,偶遇之他所,亦不妄交一言。鄉里宵人故多憾之,至欲相傾搆,則察幾豫應,不明其所以然,然卒亦不能為害也。
閔伯宗交友
祥符閔伯宗大令派魯,性簡默,其交友也,意致蕭遠,殊不大快人意。然久與居處,輒覺欣然如飲醇醪。
諸駿男念友傷懷
諸駿男嘗過廣陵,歎曰:「小有之風流頓盡,于一之宿草久衰,柴丈遯跡於白門,梅岑栖蹤於遠郭,故人雲馳雨散,念此能不傷懷!」
陳緯雲追念鄒董
宜興陳緯雲,名維岳,其年弟也。嘗云:「鄒、董相繼零落,蘭陵舊,游酒旗歌板之故地,闌風長雨,不可復尋,言之悽然,不待過黃公酒罏而始慟哭也。」
石哈生為宋釋之知己
富平宋釋之嘗客靖逆侯將軍張勇幕,勇平定三藩,多出釋之策。一日,語勇曰:「予平生少知己。」勇曰:「如予者,不足為知己耶?」釋之曰:「予與將軍一言偶合,非知己也。所稱知己者,獨石哈生而已。」及歸西安,每訪哈生於其家,必攜酒自後戶入。既相見,偕至僻地趺坐,而飲酒劇談,談罷大笑,笑罷復大哭,興盡,棄其飲器而散。又嘗於將軍幕中大會賓客,設席虛左,或問之,曰:「此待吾友人石哈生也。」俄而哈生草冠草履,披褐衣,昂然而入,揖眾,直踞其席。釋之旁侍,執壺傾酒甚恭。哈生亦不少遜,持盃豪飲,旁若無人。眾大驚駭,卒莫測其為何許人。釋之,一作石芝。哈生,一作哈興。
四明有四友
康熙時,鎮海謝緒章北溟、慈溪鄭性南谿、鄞縣萬承勳西郭、李暾東門,號稱四友,各以詩鳴,嘗合刻《四明四友詩集》。
蕭山有四友
蕭山包飲和著述自豪,出處不苟,嘗與同邑崇儒里沈七禹錫、城南蔡五十一仲光、城東里毛奇齡為四友。
陳繹思交和本初
陳確,字繹思,江寧人,從父官湘鄉,遂家焉。為人尚大節,不治生,工詩字,所居為茅廬,書數卷、竹數竿而已。長沙之能文者皆豪之,與往來,然特與北人和本初友善。本初者,乃繹思里人彭警庵之妹壻也。其父甲武舉官守備,而本初事文藝,隸善化庠,名籍甚。胸無城府,人有過,面爭之,扶人於危,口不市德。產於南,而慷慨悲歌,尚有燕趙風也。
王山史交李天生
王山史與富平李天生檢討因篤初未相識,一日,邂逅於長安茶肆,隔席遙接,各以意擬名姓。及詢之,皆不謬,遂相與定交。
李文定兄事李天生
李天生為三相國所薦,至京師,名重一時。合肥武英殿大學士文定公天馥以同姓年長兄事之,天生居之不疑。
朱人遠交四方奇士
會稽朱人遠茂才邇邁嘗以事至京師,名公鉅卿嘗延之東閣,以觀四方奇士,人遠因得徧交之。相與唱和者,為王西樵與其弟文簡公,及宋荔裳、朱竹垞、屈翁山、鄭禹梅、陳迦陵,皆當世文學大家也。
徐虹亭朱竹垞定交輦下
吳江徐虹亭、秀水朱竹垞均少負才名,定交輦下。後同被徵,同入史館,相宅同居。虹亭就徵日,屬友繪《楓江漁父圖》,竹垞題詩,有「驚起沙鷗定相笑,黑頭未稱作漁翁」之句。又填《摸魚子》詞,前調云:「怕白水撈蝦,紅闌鬬鴨,與爾便無分。」後調云:「料八測塘邊,三高祠裏,讓我醉眠穩。」既而竹垞謫官,虹亭亦言歸,所居雖壤判江浙,然郵籤百里而近,朝掛席而夕抵其廬,一舸往還,互商舊業。白頭二老,隱繫東南文獻之傳,後生望見者,咸以神仙目之。徐、朱本婣戚,虹亭七十時,竹垞往祝,因命工為《二老垂綸圖》。
周青士好客
周青士家嘉興之梅里,以賣米為業,自晨至午居市肆,過午輒閉肆,登小樓讀書。工詩,好客,與朱彝尊、李良年、鍾淵映比隣相善,詩酒往來無虛日。晚游京師,至宿遷,墮水死。
儲同人有友十二人
儲欣,字同人,年未二十,好學,嘗約里中才俊集於一堂,切劘經義,里中稱之曰「八俊」,既而廣之為十二人,皆友也。約曰:「非聖賢之書勿視,非其行勿繇,不幸有過,必面責,改然後止。」又約曰:「文之課,月有三。合而課者一,為書之藝七。離而課者二,書之藝五,論、表、判、策暨詩賦、古文詞諸體胥一。」後如約行之,寒煖不稍輟者凡七八年。蓋嘗約周礎芹、周天綏、葉培生、吳仲文暨羣從君宜、井陘、清源為八士課也,又益以許子廷、周亞卿、周亮生、徐叔遠而為十二人。
成容若與顧梁汾交契
成容若風雅好友,座客常滿,與無錫顧梁汾舍人貞觀尤契,旬日不見則不歡。梁汾詣容若,恆登樓去梯,不令去,一談輒數日夕。
姜西溟哭成容若詩
成容若卒,姜西溟哭以詩云:「禁方親賜與,天語更纏綿。」又云:「俄聞中使告,慘淡素帷前。」自註:「次日老羌款關報至,詔使哭告靈前。」
鄭芷畦廣交游
鄭元慶,字芷畦,歸安人,覃思著述,期有用於世,而廣交游,毛大可、朱竹垞、胡東樵、張樸村諸名人並折行輩與之交。
芷畦自名所居之地曰小谷口,其著書之室曰魚計亭。亭前種花壘石,後有方池一泓,大旱不涸。友朋過從,徵文考獻,與人應答,終日忘罷。
康熙戊寅京都名人大會
康熙戊寅夏,京都名人大會,合寫《芷僊書屋圖》作畫三十人:王原祁,宋駿業,禹之鼎,顧士奇,張振岳,楊晉,顧昉,沈堅,黃鼎,劉石齡,鄭淮,馬是行,孔衍栻,楊豹,方孝維,馬昂,于炎,周茲,許容,姚匡,馮纕,顧芷,王永,李堅,鄧煐,黃衛,錢石含,翁嵩年,唐岱;而始寫樹石,末復補遠山一角者,石谷子王翬也.吟詩六十人,皆余思祖為之書:姚奎,袁啟旭,費厚藩,黃元治,胡介祉,汪灝,宮鴻歷,李時龍,胡賡昌,錢維夏,江宏文,王弈清,劉允升,朱襄,汪若,顧嗣協,翁必選,錢汝翼,錢元昉,孫致彌,蔣仁錫,馮歷,王源,王澤宏,周彝,朱時鳳,許志進,蔡仍玉,朱鎬,顧彩,吳麐,顧瑤光,龐塏,姜宸英,王盛益,蔣疇錫,金璧,王時鴻,周清源,馬幾先,孫鋐,葉藩,陳于王,沈用濟,吳世標,孔尚任,曹日(日英),金肇昌,張霍,金德純,吳漣,宏焞,阿文昭,博爾都,占拙齋,珠兼山,端釋,等承,慈眎也;尚有孔毓圻之題識,則陳奕禧所書。
金啟與劉紹錡善
金啟,字奕山,會稽人,嘗居三原,放於酒,獨與三原劉紹錡善。紹錡雖不勝杯杓,而精於詩,啟喜從之游,紹錡輒為具飲。啟獨酌,紹錡操筆其旁,為詩以酬,且鍵戶,他人不得預也。
岳襄勤交怡親王
岳襄勤公鍾琪居京師,怡賢親王與之納交。一日,岳以忌之者多,不克保身為憂。王遂於奏對之暇代為陳之,岳不知也。世宗曰:「既如是,可令其改入旗籍,當無敢有撼之者。然汝私往商之,勿云朕意。」王既至,與岳久談,終不言而去。世宗問之,王曰:「觀鍾琪意,似不願也。」世宗曰:「若爾,則勿庸。」然岳始終不知也。襄勤,號蓉湖,成都人,嘗拜撫遠大將軍,終四川提督,繪像南書房,加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封威信公。
馬秋玉佩兮好客
祁門馬秋玉刺史曰琯,與弟佩兮上舍曰璐同居,皆好客。舉宏博,皆不就。乾隆癸巳,以開四庫全書館,進書七百七十六種。有園曰小玲瓏山館,全謝山祖望、符幼魯曾、厲樊榭鶚、金壽門農、陶篁村元藻、陳楞山撰諸名士悉主其家。
揚州鹺商好客
揚州為鹺商所萃,類皆風雅好客,喜招名士以自重,而小玲瓏山館主人馬秋玉、佩兮昆仲尤為眾望所歸。時盧雅雨任運使,又能奔走寒畯,於是四方之士輻輳於邗,而浙人尤多。
江永交戴震
休寧戴震,少不譽於鄉曲,婺源江永獨重之,引為忘年交。震,字東原。永,字慎修。
禾中有四友
秀水馮柳東與史竹南、屠梅西、周桐北稱「禾中四友」,錢警石《甘泉鄉人集》中有《與馮柳東勸辭薦舉書》,稱三君為道義之友、總角之交。
劉文清交瑛夢禪
劉文清公墉與瑛夢禪交最契,夢禪居勾欄胡同,與文清邸第鄰巷也。文清善書,與夢禪手札凡二百通,由壯至老,體格皆備,夢禪裝為冊,自為之序。又有與夢禪餽物事目一冊,日用之物無所不具,殆亦無日不餽也。又二冊,則多邀飲之札。此可想見二人交誼矣。
程風衣馬璞臣如舊相識
乾降壬戌,淮揚大賈之業鹺者,深居簡出,四方游客未易得見。桐城馬璞臣,名相如,名士也。至揚,投刺於程風衣。再至,閽人再拒之,馬怒,鬨於門。已而有一人便衣小冠,趿履而出,問曰:「子何人?」曰:「吾桐城馬相如也。」曰:「馬璞臣耶?」曰:「然。子何人?子知程風衣在家耶?」曰:「吾即程風衣也。」兩人乃大笑,牽袂入,各盡吐所欲語,如舊相識。留數日,盡歡而別。風衣,名嗣立,有寒士風。
裘文達下直見客
新建裘文達公曰修,每下直,即居聽事西軒,環設客座,戒閽人,客至即引入坐,與共飲食,迭起迎送,竟日無倦容。
袁子才廣交
袁子才廣交,居金陵隨園,為詩壇盟主。四方客至,坐花醉月,樽俎聯歡,殆無虛日。一日,大開東閣,客至五百人,皆一時知名之士,惟趙雲松觀察方游棲霞,折簡招之,竟謝不往,貽以詩云:「名紙填門奉坫壇,隨園豪舉欲留餐。靈山五百阿羅漢,一個觀音請到難。」袁得詩大笑。
子才交游徧海內,大江南北為尤多。每出行,自白下起程,而京口,而毘陵,而錫山,而蘇,而松,以抵杭州,沿途訪舊,都以肴蒸相餽贈,雖有行廚,虛自備員而已。至杭後,句留略久,人之詢歸期者,魚雁日以屬,及將返金陵,皆已相候於道矣。或邀至其家,一宿再宿,其饋贈一如出行時。子才曰:「三年一看西湖雨,累得家家具黍雞。惟年已七十餘矣,若問重來與否,則前路茫茫,殊難自主,而未能預定耳。」
慶似村與袁子才鐵冶亭善
慶似村,名蘭,文端公尹繼善子,寡交游,與袁子才善,而鐵冶亭交之最久。冶亭每過訪,一鬅頭婢應門,引入室,見主人不衫不屣,案頭詩一本,窗間竹數竿,此外別無長物。烹新茗一甌,味至佳,不留飲,亦不答拜,曰:「我無車馬僮僕也。」年五十餘,以布衣終。
杭堇浦與何耿莫逆
杭堇浦,名世駿,字大宗,乾隆時主講粵秀書院,自壬申至甲戌乃北歸。其在廣州時,與何西池、耿湘門最莫逆。湘門於靜海門外濠畔街闢素舫齋,堇浦時過從談讌,有句云:「風流吳楚朋襟接,天色西南雨腳賒。傳語重城休上鑰,酒邊正要說梅花。」
馮三友為某觀察子友
馮三友,名益,皋蘭人,先世居江寧,高祖某宦於蘭,遂家焉。父福,嘗從戎有勳,病歿,三友方四齡,福之妾張氏所生也。嫡母王氏生三祿,三祿弗為養,逐張及三友。稍長,賣餅餌以供生母。時有某觀察者,方為子求塾侶,或進三友,時僅九齡,總角長揖,舉止端謹。觀察異之,酬以揖,曰:「是子良足為吾子友也。」
謝鳴謙與趙汪楊定交
南豐趙山南孝廉由儀工詩,謝鳴謙與之善。謝於趙為十年長,趙四五歲時,謝已愛其神駿。其後,嘗燕見,以飲食徵逐相歌呼為樂。謝性拙率,人或面諛之,輒忸怩,雖有甚愛,不自達。乾隆甲子,趙交武寧汪輦雲。汪貧而工詩,壬戌、癸亥間名大起,當路爭羅致之。謝晤之於南昌,方熟察其所為,而趙與一見,遂定交。是時與汪方駕者,為南昌楊子載,而趙獨推重汪,然間嘗示謝以楊書,又未嘗不歎其忠告侃侃,以為古人復出也。而趙顧數數為汪、楊言,謝以是又交汪、楊。
名流歡迎張熙河
乾隆時,平湖張諴,字熙河,性倜儻,好遊名山,九州歷其七,五岳登其三。所至,賢士大夫如袁子才、畢秋帆、洪稚存、孫淵如輩,皆傾襟倒屣,相見恨晚。
姚朱王相契
姚姬傳在京師,與遼東朱孝純子穎、丹徒王文治夢樓最相契。一日,天寒微雪,偕過黑窯廠,置酒縱談,詠歌擊節,旁若無人。明日,盛傳都下。既而王自雲南罷官旋里,朱為兩淮運使,聞姚歸,三人者相約復聚於揚州。朱特築書院於梅花嶺側,一夕植梅五百株,延姚主講席,此即梅花書院之所自始也。
梁山舟交任禮堂
錢唐梁侍講同書,初字元穎,偶得元貫酸齋行楷「山舟」字,揭之軒中,士林遂稱山舟先生。後陽羡任禮堂過雲間,於天馬山周氏見石刻「山舟」二字,迹類飛白,甚奇古,蓋趙承旨筆也,亟手拓一本,俾吳槎客騫攜至杭州贈侍講。任、梁素未謀面,自此遂訂交,槎客賦長歌以紀之。
朱東臣與陳李契
朱東臣,名棟,與陳斗泉、李樂泉初未相識。一日,相遇於王雲谷齋中,則三人並生於乾隆丙寅,並號泉,於是甚相契。自是,吳中廝養隸卒亦無不知楓橋有三泉矣。
黃仲則交洪稚存
黃仲則少尹景仁性落落難合,不廣交,以是始慕與交者,後皆稍稍避之,黃亦不置意,獨與洪稚存太史亮吉交十八年。洪屢以事規黃,黃雖不之善,而亦不之絕也。
毛大瀛與國泰為異姓兄弟
毛大瀛,寶山諸生,善屬文,試輒不利。年踰五十,以薦舉得官。教匪起湖北,蹂躪陝、汴、川諸處,大府奏調毛隨營。以功擢知縣,尋授簡州知州。毛初在魯撫國泰幕,幾十年。國泰者,毛在京時所識,約為兄弟者也,撫山東,即挾之以行。
國性暴戾,妻子僕隸皆若不可一日共居者,獨重毛,始終無纖毫芥蒂。毛質直,嘗數其過,國受之不校也。國盛怒時,或至扑妻子,刃僕隸,得毛數語即解。以是署內外事毛如神明,國亦飭所親下人奉毛若己。毛或赴試,則闔署人環以泣,阻其行,若勢不可留,則各囊金以贈之。毛入試,所獲無算,亦隨手輒盡,不餘一錢也。在幕府日,國四鼓即促毛起,然巨燭,與分案治官文書,日出,事始竣。國讀書不甚分句讀,顧酷嗜作制舉文,日必拈一題,強毛共為之。
董小狂友湯貞愍何蕉衫
上元諸生董小狂,名進,好為詩,結茅野處,名曰窺園,與湯貞愍公貽汾結為異姓昆弟。貞愍患疥,不時往,小狂怪之,曰:「恆欲得浴。」曰:「窺園不可浴耶?」曰:「無抑搔者。」乃即劑藥燖湯以浴貞愍,躬抑搔之。董所善又有何蕉衫,嘗客游,圖其形壁間,每飲酒,輒設桮勺,若勸酬。何之子曰成兒者幼,小狂愛惜逾己子。成兒夭,飲食坐臥及為詩,無非哭成兒。
花連布友洪稚存
提督花連布,滿洲鑲白旗人,以世職歷官貴州南籠鎮總兵。洪稚存太史視黔學,始識之。花性質直,與人交,有肝膽,嘗語洪曰:「少時讀書,曾習《論語》、《左傳》。襲職後,乃輟讀。」學政例歲試武生童,必移文所轄總督,請派副將以下一員,監視騎射,蓋立法之始,恐文臣不諳弓馬也。洪試南籠,所派適為花標下之參將。洪按定制,正坐演武廳,而參將及充提調官之知府左右坐。花聞之,不悅。日晚,會讌於花之署齋,花慍見於色,洪笑曰:「非妄自尊大也,例若此耳。公不嘗讀《左氏傳》乎?王人敘諸侯之上,左氏言之矣。」語未竟,花意頓釋,談甚洽,遂約為異姓兄弟。洪之從弟顯吉留太守署中,一日,見花,以花之官稱之,花不悅曰:「吾與若兄交,汝何外我耶?」因強之入內室,令妻子出見,歲時饋問若骨肉焉。
張東甫交四方名宿
張之杲,號東甫,錢塘人,幼隨其大父宦於湘,繼以家貧母老,思橐筆以游。會曾賓谷侍郎燠方在邗,乃往依之,命居題襟館。時四方名宿若汪容甫、魏默深輩咸聚館中,遍交之。侍郎或一月至,或數月至,至則談文藝,無一語及私。東甫後官江蘇泰州知州。
高爽泉愛交游
高爽泉,名塏,錢塘人,以善書著於時,愛交游,如何上舍元錫、查刺史揆、陳司馬鴻壽、陳明府文述、郭明經麐、彭上舍兆蓀、陳侍郎嵩慶、朱漕督為弼、慶制軍保、胡中丞克家、陳中丞桂生,咸相與推襟送抱,跌宕文酒,蓋重其書,並器其人也。
蔡木龕愛客若命
錢塘布衣蔡焜,字木龕,居武林門內斜橋河下,家貧,而愛客若命。室惟一老嫗給事,門懸竹梆一,客至,擊之,則嫗啟扃出。門設題名簿,訪者先書姓氏焉。登其堂,修潔無塵,茗碗熏鑪位置妥貼,酒談茶話,惟客之便。蔡不作詩而善談論,腹笥極博,待人接物則煦煦作春氣也。
龔定庵交徧海內
仁和龔定庵,名自珍,為段懋堂外孫。兩世禮曹,交徧海內,綺紈附驥,齒挂通人,道光時之名公子也。
劉孟塗為姚石甫好友
桐城姚石甫,少與劉孟塗為友。後石甫成進士歸,里人招飲,兩人在座,孟塗直斥其文。石甫幾不能堪,避席引去,至階,復入席坐,孟塗罵如故。石甫避而返者三,終入坐,泣曰:「孟塗真吾好友,吾知過矣,請改之。」孟塗罵始息。
道光末,石甫罷官居里,過其家,遇孟塗叔某,時年老目眩,問客誰,石甫跪而自呼其名曰:「某在斯。」其叔撫摩石甫之頂而言曰:「姚三,汝歸來耶?何久別也!」若不知其曾為廉訪也者。
曾文正友莫子偲
獨山莫子偲友芝少與鄭子尹珍齊名,精許書,工篆籀,詩亦古樸有味。嘗與曾文正公國藩訂交於京師琉璃廠書肆中。文正遺莫書云:「閣下與鄭先生遊,六合之奇,覽之於一匊,千秋之業,信之於寸心。」其傾倒可謂至矣。
澄園八友十友
乾隆時,上齋內直諸臣嘗繪《澄園八友圖》,主之者漳浦蔡文恭公新,凡七人,則陳尚書悳華、程文恭公景伊、張文恪公泰開、觀總憲保、二周學士長發、玉章、梁少詹錫嶼也。汪文端公由敦、秦文恭公蕙田作記,武進劉文定公綸作長歌,鉛山蔣侍御士銓代涂少空逢震作二律,中有云:「地鄰海淀兼三島,人異淮南正八公。」至咸豐朝,倭文端公仁亦嘗繪《澄懷十友圖》,孫方伯衣言《遜學齋集》中有記,圖中姓名惜未全舉也。
林琴南友菜傭
林琴南早年貧甚,授徒奉母,時苦不給。一日,有賣菜傭弛擔息其門首,出見,與語。菜傭自言家止一母,負販所得,以供甘旨外,無他求。林歎曰:「若然,我儕之友也。」菜傭謝弗敢當,林曰:「若無然。我儕操業不同,能孝母一也,我今友汝矣。」
郭午橋交譚復堂
同治癸亥,仁和譚復堂大令獻在閩,銅梁郭午橋偕南昌朱蓮峯訪之。譚、郭相見於分水縣,僅再面耳,情誼懇摯,有如素交。聞譚遇汀州之變,愴惋累月。既而知其尚在人間,又不知蹤跡,與桐廬江退谷亂後相見,輒動色以告。及至閩,訪求甚堅,得蓮峯,始知譚所在,以得見為歡幸。
高譚之交誼
同治己巳,仁和高古民卒,譚復堂大令哭之慟,嘗曰:「追懷癸丑以來,論交羣紀之間,與昭伯結昆弟之好,又唱酬相得。仲瀛、白叔童幼親密,予弟畜之。昭伯得心疾,沈緜不瘳。予南北奔走,與高氏蹤跡遂隔。亂定言歸,昭伯歾於越州,有子歧嶷,而仲瀛好學深思,白叔才氣飈舉,皆可一日千里。丈周甲之年,神明強固,猶跌宕文酒之場。家素封,遇亂,不能無折閱。父子兄弟,怡悅家衖,授受文史。丁卯秋,白叔與予同舉於鄉,通家之誼,視予加親。禮闈報罷,與丈猶數見。秋初嬰疾,奄忽閱歲,遂以不起。遺詩二三十卷,尚未刊布,意趣在梅村、竹垞間。言念疇昔,愴懷老成,如何可言!」
譚樊定交於都門
同治甲戌春二月,譚復堂大令以計偕入都,與恩施樊雲門方伯增祥定交。下第後贈言,以為古君子勿為今名士相勗,謂宜讀有用書,成偉人,斯為交游光寵耳。
高逋孫與陳石遺善
侯官高逋孫文學鍾泉之婦邵氏,幼隨父宦江南,嘗與逋孫談太湖山水,為之神往,以語其友陳石遺。時陳亦蜷曲鄉井,往往出門寫憂,意行原野,則迴汀斷港,頹榭荒龕,與高相遻而笑,買山果菱芡之屬以充飢渴。日既入,不忍舍去,有千百錢,則沽酒相從老屋中,談諧動鄰壁,蓋高與陳固相善也。
德宗有小友
德宗登極,方四齡,初入宮時,以乳姆未至,大哭。故事,無官者不得入宮門。孝欽后乃賞乳姆四品服,召之入,哭乃止。翌晨又哭,孝欽問故,乳姆告之,蓋帝在醇邸時,邸有御者某之子,與帝年相若,朝夕嬉戲,極相得,因御者之子不至故哭也。又賞御者之子四品服,召入宮,帝乃嬉戲如常。
譚復堂與莊中白為心交
譚復堂大令與莊中白至相善也,光緒戊寅,中白卒於揚州,大令哭之慟,復筆之於日記曰:「月餘日出入寡歡,心志慘沮,覺非佳朕。忽得揚州書,乃莊中白訃也。郢人逝矣,臣質已淪,茫茫六合,此身遂孤,懷寧一別,竟終古矣。二十餘年,心交無第二人,素車之約,亦不能踐,夢魂搖搖,更無熟路。再展遺文,遂有昨猶見佛,今日已稱我聞之歎。」中白,名棫,丹徒人。
譚復堂引夏薪卿為小友
錢塘夏薪卿,名曾傳,為子儀農曹之子,紫笙中書之姪,從宦於京。時當舞象之年,適譚復堂大令都,時以詩就質。大令以其製題結調有成人風,引之為小友。
黃體芳友何金壽
光緒初,京朝官中有五虎之名,其最著稱者,則以何金壽、黃體芳為尤著。二人本相友善,皆以抗直聞。未幾,何以忤朝貴謫官揚州府,黃適督學江南。何到任後,卒於官,黃挽以聯云:「清慎勤萬口成碑,即今宦橐蕭然,剩有西臺留諫草;詩書畫一朝絕筆,令我征帆到此,不填東閣弔官梅。」
陳兆甲與扮黃天霸之武生締交
歸安陳兆甲,字友三,官戶部雲南司主事,素不諳事。一日,忽大悟曰:「今豈猶是閉門寂處時乎?正須廣求天下英雄豪傑而與之結交,斯可矣。」逾時,往觀四喜班所演戲劇,見扮黃天霸某武生,拍案大喜曰:「真英雄在此矣。」觀戲畢,亟往求其人而與之締交,並結為異姓兄弟。更求武生之友而徧與之交,飲食往還無虛日。又時括家中金,或質貸得金而與之,緣是落拓殊甚。其妻,粵東某方伯之妹也,與議曰:「汝為京官,貧欲死。吾當至粵,向家兄貸金若干,與汝捐一直隸州,差堪自活。」陳唯唯。妻遂至粵,籌得數千金,攜至京與陳。陳則不報捐,又不還債,而悉貸與武生及其諸友。歲暮,債戶蝟集,陳惟視天無一語。其妻微怨之,陳愧甚,遽吞鴉片煙而死。
金友筠與俞曲園神交
青浦有金友筠者,自號無礙翁,又號林陰仰雪翁,家園養晦,以著述自娛。與德清俞曲園太史樾初未相見也,光緒丁亥、戊子間,忽上書於曲園,與訂神交,而不署真姓名,曲園謂其如漫郎聱叟之姓名未許人知也。自是尺素往來,辭意肫摯,時而為文字之商量,時而為縞紵之投報,拳拳敬愛,久而不渝。通問之明年,乃始以真姓名告曲園。
王蘭生寡交遊
侯官王蘭生孝廉景寡交遊,惟與陳琇瑩、陳衍、陳念祖、許貞幹諸人善,無三日不過從,多集念祖所。念祖家近市,對門有酒樓,飲輒彌日,恆言詩,同飲者厭其酸,目笑之。景性復不廣,遇生客則斂容不一語,人亦多弗之喜,故獨與琇瑩及衍之交為最親且久也。
王文敏謁客之名刺
福山王文敏公懿榮,光緒庚辰進士,蚤負博雅名。居京師久,士子公車入都,咸以得一識面為榮。王答拜之名刺有三種:僅工制舉文者,用楷書刺;稍知古今學不名一體者,用隸書;嫥精漢學旁通金石者,用小篆。歙縣汪仲伊與王為同年,或問曰:「王與先生何如」?答曰:「用隸書,猶以其為同年也。」因大笑。
俞筱甫友譚復堂
教人以事者曰師,然古之君子互相切磋,固兼師資友誼而言也。光緒中葉,吳縣俞筱甫通守廷瑛官浙中時,譚復堂大令方自皖罷官,休於里門。譚以經學文學負海內重望,俞與之友,每有撰著,輒攜以就正,奉以為師,風瀟雨晦,時相過從,不厭不倦也。譚曰:「俞君非風塵中人,老而好學,固自有千秋也。」
丁徐久敬不衰
丁竹舟主政松生大令與徐印香舍人恩綬,皆錢塘人。舍化家居時,里閈近接,數相過從。別後,書札往還無虛月。結契垂四十年,以道義文字相切磋,久敬不衰。丁富而徐貧,徐不諂,丁亦不驕也。
徐朱沈廣交遊
光緒中葉,浙江京官有三人,皆以廣交遊名於時:一,仁和徐花農侍郎琪;一,海鹽朱桂卿講學福詵;一,秀水沈淇泉編修衞。自在京之王公百官外,各省入都之官吏士子無不相與往還。有葛雲垣者,嘗過其邸寓,謂輿人僕從填咽戶外,途為之塞,若權門焉。
三人皆負時望,而宮室、車馬、衣服之自奉,儗於素封,蓋亦以門閥之異於尋常耳。其宴客也,且旬日而九。有見其門籍者,謂一日間往謁之客,多者以百計,審其籍,則漢、滿、蒙及二十二行省之人幾已悉具,而徐為尤多。三人皆相識,徐、朱且為姻婭也。
林暾谷交名流
侯官林暾谷京卿旭嘗遊武昌,徧識一時名流,若陳寶箴三立父子、梁鼎芬、蒯光典、屠寄之倫。光緒癸巳,旋里,應童子試,三試冠其曹,為邑諸生。旋領鄉薦第一,其闈作傳誦天下,年十有九耳。入都,知名之士爭與交,乃遂交黃紹基、沈曾植、康有為、梁啟超、嚴復諸人。
汪穰卿好客
汪穰卿舍人康年好客,出於天性,嘗分校兩湖書院,凡名士之客於張文襄者,無不結納。光緒戊戌,設《時務報》於上海,則凡寓公之於政治、學術、藝能、商業負有聲譽與夫道滬者,無不踵門投刺。穰卿聞其來,亦無不迎候訪問,夕則設讌以款之,相與談天下大計,或諮詢其所長,或徵求其所聞見,故於各省之人情風俗與夫其人性情品行之奚若,無不明瞭於胸。嘗手輯一書,以平日所見之人分省記載,并詳著其所長,顏曰《曹倉
人物志》。
穰卿好客之名既著,故四方人士無不求與一面。日本人之能作華語者,亦與相周旋,某且舉其家藏之寶刀以為贈。
穰卿有弟曰仲閣者,則反是,以耳聾,須與人筆談,人恆厭之故也。
譚鑫培交李某
名伶譚鑫培好立崖岸,與之交者頗不久,惟內務府茶庫李某與狎,久而不衰,歲貸金錢不可勝數。而李固不吝,以獲交偉伶為榮。人家婚誕演劇,欲延譚而不得者,往往卑禮厚幣,介李以請,得李一諾,譚必至矣。故李因譚,亦終歲受人餽遺讌飲無虛日,頗用是以自多,光寵交遊,此之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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