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一刀酒量惊人。”这话是朋友说的。朋友很多年前认识詹一刀,一起喝过酒。朋友还说:“他喜欢喝白酒,喜欢慢慢地喝,还喜欢谈天说地。”这个我信,凡是喝酒的人都喜欢说话,都喜欢把自己知道的天下奇闻告诉对方。
詹一刀是我的主刀医生,那晚我因胆结石突然疼痛致胆囊穿孔,推进手术室就把胆囊切除了。詹一刀给我切除胆囊时,我们还互不知道对方是老乡,而且是相距很近的老乡。知道后,出院时我就对詹一刀说:“待我身体恢复了,请你喝酒。”詹一刀很爽快地答应了,还说:“跟老乡喝酒,说说家乡话也是很幸福的事。”
然而,由于这样那样的一些琐事,一直没有时间跟詹一刀喝酒。就在切除胆囊一周年之际,忽然想到这个约定,于是约他周末喝酒,他当即答应了。我特意询问了认识詹一刀的一位朋友,朋友就对我说了开头这番话。
朋友问我:“你准备怎么喝?”我如实说:“一来感谢他把我已经穿孔的胆囊切除了,二来是老乡嘛,说说话。当然,这酒一定要让他喝足,最好是让他醉。”老乡之间喝酒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第一次见面都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用尽全部酒量。当然,每个人的酒量有大小,不能强迫对方一定要喝多少,但是,必须喝到十分的酒。
朋友说:“你的酒量没法跟他喝的,起码要三个对付他一个,否则,你非喝醉不可。”我说:“醉了也就醉了,难得的嘛。”是的,难得,嘴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这酒怎么喝?我对付不了他,那再叫几位老乡吧。这酒总应该让他喝个痛快,让他醉,否则就没味道了。”
请詹一刀喝酒的事跟妻子一说,妻子很赞成:“你是应该好好感谢他,那天如果不是他及时果断地给你切除胆囊,后果不堪设想。”我说:“是的是的。”妻子说:“这样好了,我也去吧,万一他不肯喝酒,我敬他,他应该会多喝几杯吧。”我说:“那当然,目的是让他喝足喝高兴,喝醉更好。”
酒就这样开席了,约了三五个老乡作陪,结果老乡里也有认识他的。这样就不用多客气,这酒肯定会喝得很顺畅。然而,我只能说“然而”了,詹一刀竟然不肯喝酒。除了开席时老乡一起碰杯喝了一小口外,后来怎么也不肯喝。
这下子我纳闷了,只好向他发问:“你今天身体不好吗?”詹一刀回答:“身体很好。”“那你为什么不喝酒?”詹一刀笑笑,没回答。我振振有词地说:“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救过我的命,我绝对不可以这样对你说话的,问题在于我们是老乡,既然你也认可了我这个老乡,总不能不给我面子吧。你,喝吧,老乡同志。”见詹一刀又笑笑,我爽快地说:“这样好了,我喝光,你随意。”说着,我把杯里的白酒一口喝光,可詹一刀还是不举杯,还是不喝。
詹一刀这副样子,我能高兴吗?不高兴,绝对不高兴。不过,我还是捺着性子问:“晚上值班吗?”詹一刀回答:“不值班。”我又问:“明天值班吗?”詹一刀回答:“这两天都休息。”我的声音提高了:“既然不值班,你看在老乡的面上,是不是应该喝一点儿呢?”詹一刀还是笑笑,什么话都没有。
妻子举着酒杯出场了:“詹医师,我的身体不太好,你也是知道的,他住院时我跟你说过的,你还联系专家让我去看的是吧?我是不好喝酒的,但今天这酒我是一定要喝的,来,我敬你,你随意,我喝光。”妻子很痛快地把酒喝完了,詹一刀的嘴巴象征性地碰了一下酒杯,等于没喝。
这下子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我说:“詹老乡,我真的是好心好意请你来喝酒的,你竟然只喝了一小口就不喝了。这也就算了,现在我老婆敬你,你竟然还是不喝,你,你,你这是算什么呀?是不是看不起我啊?!各位老乡你们评评理,他怎么能这样呢?”
詹一刀还是不喝,站起来端了一杯豆浆,说:“以后有机会请你喝酒,现在我把豆浆喝完。”说着,把一杯豆浆一口喝下去了。
我拉下了脸,也不瞧他一眼。这时候,有位老乡说话了:“你就理解他吧,他不是不想喝,他是不敢喝啊。”我鼻孔里哼了一声:“谁信?”老乡说:“你可能不知道吧,他两个手机一年四季不离身,全是开着的,从来不关机。你知道为什么吗?”我问:“为什么?”老乡说:“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有可能突然要上手术台,你说他现在能喝酒吗?”
忽然,只能用“忽然”两字来形容,忽然我的心被震撼了,真的,那一刻,我的心特别平静,也特别想喝酒。
我喝醉了,是老乡送我回家的。回家后,妻子深有感触地对我说了一句话:“如果詹一刀没有这样的职业操守,那晚你的命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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