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竹与兰
两天后，中国赛区的时装大赛按时举办。
规模十分盛大，进入复赛的六名设计师，将在评委团的见证下，展示出自己的心血之作。
谷雨在选手席上，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第一个进行展示的，就是人气设计师卓辰。他的两件作品，名为“春华秋实”，就像名字一样，风格是他一贯的华丽绚烂。
卓辰的展示模特走上台时，谷雨的心还是狠狠抽了一下。
模特穿着“春华”礼服，款款走上舞台。那个高挑窈窕的身影，谷雨再熟悉不过了。这件名为春华的礼服长裙，底色是优雅的米白，从前胸至裙摆上，缀满了白色的百合和紫色的郁金香，显出春天的烂漫气息。
音乐有切换，模特在后台短暂换装，又穿着“秋实”礼服走上台。一件石榴红色的低胸长裙，裙边上绣着一些水果的小图案，显得庄重又不失活泼。作为展示模特，李薇确实做得很完美。评委们也纷纷点头，脸上有赞叹之色。
远远的，谷雨看到了卓辰志在必得的神情。卓辰也朝谷雨的方向，投过一个复杂的眼神，说不清是得意，还是怜悯。
之后，几位设计师展示了自己的作品，风格迥异，也是各有千秋。谷雨的作品排在最后一个出场。
评委们经过这么几轮的评选，也都显出了几分疲惫神色。
忽然，一声清冽的古筝声响起，在大厅里流淌起来。评委和观众都觉得精神为之一爽，都瞪大眼睛，等待着最后一位的作品展示。谷雨的作品，名叫“竹韵”和“兰语”。
舞台上弥漫了浅浅的雾气，《高山流水》的筝声越发婉转。
远远的，走来了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子。她的身姿轻盈，袅袅娜娜，让人想起《诗经》中绝色又神秘的“山鬼”。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齐膝旗袍，颜色虽然清净，却一看就是质地精良的素缎。旗袍的衣身上，绣着一竿翠竹，竹叶舒展，青翠欲滴，延伸到颈部，连立领的盘扣也是精美的竹叶形。女子的表情淡然，似乎超然物外，与世无争，柔婉的气息中又带着竹子般的坚韧。
现场一片寂静。观众席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似乎怕惊扰到台上这位“天人”。
只有卓辰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怎么可能！”
音乐声仿佛把大家带入了水流淙淙的大河边，台上的人影一晃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她又出现了，换了一身衣服。
这也是一件旗袍，衣身用的是翠绿色，颜色明媚却柔和，上好的绸缎在灯光下闪着珠光。裙身上，绣着一株洁白的兰花。兰花的几朵花苞，绣得栩栩如生，含苞欲放，似乎还带着露珠。模特缓缓地走了过来，对比刚才的“竹韵”，这身“兰语”似乎是栖身于翠竹下的一株春兰，不与春华争艳，却清新脱俗，自带别样的风情。
音乐声停止，模特走到正中，微笑着向评委和观众鞠躬。主持人也走了上来，说：“需要着重介绍的是，这两套旗袍的设计师谷雨女士，刚才完美地为我们演绎了这两套服装。这也是本次大赛中，唯一集设计师和展示模特一体的选手。”
台下静了静，评委席和观众席上都爆发出空前热烈的掌声。
谷雨的眼前有点模糊，看着台下的人群，她又深深鞠了一躬。在弯腰的瞬间，她似乎看见了角落里的卓辰和李薇，两人各怀心事的表情。
6、另一片天
人散了，谷雨在后台收拾着东西。
她听到了脚步声，一抬头，原来是卓辰。卓辰的领带有点歪了，神情看上去有点落寞：“祝贺你，之前是我低估你了，作品很棒。”
谷雨微微一笑：“谢谢。”
卓辰莫名地问：“怎么做到的？”
谷雨淡淡地说：“你以前不是经常说，没见过我这么一根筋的人吗？也许，就是这种偏执，我认准的事情，一定要试试，就算失败了也不后悔。”
卓辰无奈地笑笑：“是啊，你一直没变，从来不给自己留后路。”
谷雨说：“你也没变。从来就有备选方案，工作也是，感情也是。”
卓辰怔住了，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谷雨背起包：“就这样，我先走了。”走出几步后，又回头说，“对了，忘了祝你们幸福。”
走出大楼后，谷雨转过弯，又看到了一个人。她收住脚，看着对面的人。
李薇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愧色，不敢直视谷雨。
谷雨淡淡地说：“你是疑惑，两件旗袍明明量的是你的尺寸，为什么我却能穿得如此合适吗？”
李薇轻轻嗯了一声。
谷雨嘴角扬起：“很简单，因为我做了两套方案。一套是你的尺寸，一套是我的尺寸。”
李薇不解：“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临时不做你的展示模特？你……早就不信任我了吗？”
谷雨笑容里带了点苦涩：“大概就是从上场秀里，你弄断了我的高跟鞋开始吧。”
李薇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谷雨说：“我走秀走了十年了，小问题出过不少，但这种大失误，还不至于犯。衣服和鞋子都是化妆师准备的，不会有什么差池。就在你替我走大闭的时候，我觉得不对劲，就仔细检查了断掉的鞋跟，茬口非常整齐平滑，不像是刚扭断的。倒像是被人用刀切断，又拿强力胶粘起来的。只要多走几步，就会断掉。在我上场之前，帮我整理过衣服和鞋子的，就只有你了。”
李薇低着头，不说话。
谷雨继续说：“起先，我也只是怀疑，并不愿意相信。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从模特培训学校时就在一起。请你做我的展示模特，也是一个试探。为了保险，我在背后做了两套方案。直到你临开场之前变卦，我才确认了对你的怀疑。”
谷雨深吸了口气：“好了，你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吗？只是为了让我出一个大失误，好取我而代之？还是……为了他？”
李薇抬起头，愧色消失了，神情里出现了一丝忿然：“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无法忍受你们已经分手了，他还整天对你念念不忘。我对他这么好，为了他的事业什么都愿意牺牲，他却对我不冷不热。我当时想，也许只有那样，才能让他迁怒于你，好忘记你。”
谷雨冷笑着摇摇头：“我和卓辰分手，是因为价值观不同。你应该知道，我既然下了决心，就不会有回头的可能。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
李薇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谷雨说：“我虽然早有转行的想法，但迟迟做不了决定，毕竟模特事业也在上升期。是你帮我制造的那一摔，坚定了我这个想法。路走累了，总有一天要摔倒，不是在你这里摔，就是在别处。而且，是你临阵倒戈，才让我有机会穿上自己设计的旗袍，做出一个完美的展示。因为我外婆说过，旗袍有品性，是挑主人的。而你，不适合。”
李薇沉默了许久，再抬头，眼里有湿润的雾气：“小雨，你恨我吗？”
谷雨顿了顿：“不，因为不值。李薇，你的世界太小了。”
说完后，谷雨朝着远处走去了，来到了广场上。阳光洒下来，从高处看去，整个城市都沐浴在一片金色里。
世界比我看到的更辽阔，谷雨心里一片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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