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梁万举的小女儿终于在洪水退后,踩着一脚泥泞回到了家。小女儿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回家都闷闷不乐,守着姐姐不出屋,极少和父亲说一句体贴话。
但这一次,梁万举却把小女儿唤了出来,摸出前一阵卖竹编换来的一点钞票,递给小女儿说:“拿着吧,快高考了,多吃点肉,争取考个好的学校。”
小女儿嘟着嘴说:“给姐姐留着养身体吧。爸,我们家日子穷不重要,等姐姐病好了我工作了,我们会逐步好起来的。但是,好起来的标准是文化和精神要富有,现在大山上什么都没有,我回家想上个网复习功课都不行。我不少同学家里,因为响应政府的异地搬迁政策,早就搬进了配套齐全的楼房里,那儿水、电、气、网设施齐备,除了生活条件变好,文化活动精神生活也很丰富。爸,那才是我和姐姐向往的生活啊。”
梁万举哼哼道:“唉,你们就各自走吧,到山外找你们的文化精神去,让我一个人守着靠山村的老屋。”
一家人话不投机。当天夜里,梁万举的大女儿身体突然不适,大量出血不止,梁万举急得让小女儿打“120”,可救护车上不来,梁万举只得让小女儿打起手电,自己背起大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赶。半道上他们遇上了拿着担架上山的急救人员,看着医生护士一身泥浆,梁万举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在医院紧急输血后,大女儿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医生却很担心,医生叮嘱说因为病的原因,梁万举的大女儿像过鬼门关,如果输血不及时,就会发生意外。梁万举一家住在交通不便的大山上,要是真遇上冰雪封路或山洪阻拦,恐怕情况就危险了。
郑大年第二天获知情况后赶到了医院,看到憔悴不堪的一家人,他握着梁万举的手说:“师父,工作组第一次去靠山村,就摸清了你家的情况。你家有老母,爱人又出走,两个女儿一个生大病一个面临高考,所以在动员异地搬迁的同时,工作组也在积极为你们想办法,这之前已经通过报纸电视为你生病的女儿进行了募捐,民政局和对口扶持的单位也通过政策为她解决了部分医疗费用,这些钱会很快打到账户上。”
梁万举摆摆手说:“你们这样对我,我一生都无法报答啊。趁我现在动得做得,还是请上次那位花甲老人多派些活儿给我,让我自食其力吧。”
郑大年点点头应承:“师父放心,今后活儿一定越来越多,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等你女儿这次出院,我再带你去竹编艺术馆参观。”
郑大年说完,又转头叮嘱梁万举的小女儿,让她马上赶回学校,全力准备高考。小女儿用力点了点头,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梁万举非常感动。
大女儿出院那天,郑大年带梁万举去竹编艺术馆参观。艺术馆内,展示着各式各样的精美竹编,梁万举看得目不转睛,每看一件都赞叹不已,看着看着,他一下看见了自己编的那只果篮,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不错,梁师傅,那就是你编的果篮,也在艺术馆展出!”身后声音响起,梁万举回头一望,就看见了满面笑容的老人。
梁万举有些兴奋地说:“你这个老板有意思,把收来的竹编不拿去卖,却摆在这儿当菩萨供着!”
郑大年在旁边连忙解释:“师父,其实他不是什么老板,而是咱们县的省级竹编非遗传承人。他认可的竹编不愁销路,部分艺术品会在艺术馆展出,供市民参观。”
梁万举大惊:“真是失敬,你这么有威望,还辛苦劳累爬那么高的山,在我面前也没有任何架子。”
老人笑眯眯地说:“都是因为大年。那次他非拉我上山,说山上有一位竹编艺人手艺了得,我一见还真是喜欢。梁师傅有这本事,只是以前没有用武之地,如果传统的竹编技艺能与时俱进,多编出一些符合今天审美习惯的产品,竹编这门手艺一定大有可为。”
从艺术馆出来,梁万举对送行的郑大年说:“其实我之前,差不多都快忘了竹编这门手艺了,幸好那次打赌,让我看到自己还有点用。”
郑大年由衷地说:“师父,其实我做这一切,还是最初那个目的,动员靠山村的每一户村民搬出大山。异地搬迁是国家扶贫攻坚的重大举措,是为了让老百姓生活得更好。故土难离,但离开的如果是生活的贫穷和精神的贫瘠,我们就应该顺势而为。就拿您一家来说,两个女儿都需要有一个好的就医环境和学习环境,精心编织的竹编产品也盼着有更广阔的市场,这是一项实实在在的惠民政策啊!”
梁万举感慨道:“我梁万举也不是木头,你们对我的好,包括异地搬迁的好处,我怎么会不明白。容我回去收拾收拾,和靠山村的老屋再说几天话吧。”
郑大年刚点头,梁万举话锋一转:“对了,有个问题我闹不太明白,你既然也喜欢竹编,又和那老人很熟,为什么不拜他为师呢?”
郑大年哈哈一笑:“因为他是我父亲。之前没有点破,是想投其所好,和你套近乎。感情融洽了,才方便找到您不肯搬迁的心结。”
梁万举既感动又惭愧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郑大年收到了梁万举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在异地搬迁书上签了字,他们全家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郑大年高兴地说:“师父,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经过努力,我们找到了您在外打工的爱人。她答应了,会尽快回来重新找一份工作,你们一家人从此可以快快乐乐生活了!”
梁万举高兴地回道:“今天我才明白,我们一家人,不,是整个靠山村村民,真正的靠山是党,是政府,是整个国家的惠民好政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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