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手术前的准备就绪,只等主刀医生张志平上台了。这时刘正刚的妻子走到张志平面前。仅仅过去几天,这个中年女人仿佛又老了十多岁。只见她嘴角抽搐着朝张志平哀求道:“张医生,我知道您的医术在全市有名,老刘一定不会有事的,全靠您了……”张志平听了鼻子一酸,扭头走进了手术准备室。
开颅的过程并不复杂,打开脑膜后,灰白色的脑组织便裸露在无影灯下。从医学院毕业到现在,张志平做过类似手术少说也有上百例,对颅腔内的构造甚至要比自己的掌纹还熟悉,要想把一个人变成白痴可以说易如反掌。但此时此刻,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耳朵里一会是妻子痛苦的惨叫,一会又变成患者家属哀求的声音……
细心的助手发现张志平神情反常,小声问:“您不舒服吗,张主任?”张志平一惊,连忙说:“没事,没事。”说完心一横,锋利的手术刀慢慢向病人打开的颅腔落了下去……
4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病人被推了出来,张志平拖着沉重的双腿跟在后面。刘正刚的妻子快步迎上来,紧张地问:“张医生,老刘怎么样?”张志平心情沉重地说:”你要有思想准备,你丈夫可能很难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当天晚上,正轮到张志平值班,他见刘正刚的妻子脸色蜡黄,就关切地说:“大姐,你到护士值班室休息一会吧,不然早晚会把自己累倒的。别担心,这里有我和护士呢。”对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离开了。张志平到刘正刚的特护病房观察了一会儿脑电监测仪,又对负责看护的护士嘱咐了几句后,回到医生值班室。由于几天来被弄得心力交瘁,他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志平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张主任,快醒醒!”张志平“腾”的一下坐起身来。护士满脸兴奋地对他说:“患者脑电图有反应了!”
张志平快步来到特护病房,见刘正刚仍静静地躺在那里,从外表看没有丝毫的改变,而脑电监测仪屏幕上的波型却起了很大变化。张志平摸了一下患者的脉搏,又翻了翻患者的眼睑,随手掏出一纸处方笺,边写边对护士说:“病人醒过来后可能会有外伤性癫痫发作,你去楼下药房把这几种药取来备用。”护士转身出去了,张志平迅速拿出一枚注射用的针头,掀开病人的被子,照着他的大腿内侧刺下去,一下、两下……只见病人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疼、疼啊……”
几分钟后,护士气喘吁吁跑来说:”张主任,您要的不是常用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张志平说:“不用了,患者现在情况比较稳定。”护士吃惊地发现,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刘正刚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一双失神的眼睛正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刘正刚的妻子也赶了过来,她看到丈夫终于醒过来了,急忙走过去紧紧地抓住丈夫的一只手,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颤声说:“老刘,你可吓死我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谁知刘正刚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一双失神的眼睛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过了半天,忽然“嘿嘿嘿”发出一阵傻笑。刘正刚的妻子愣住了,脸上刚刚露出的喜悦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将脸埋在丈夫的手掌中低声啜泣起来。看到这一幕,值班护士的两眼也湿润了。
娄市长得知刘正刚的手术做完了,次日上午再次赶来探望。进了病房,只见刘正刚的妻子正在给他喂香蕉,娄市长轻轻拍了拍刘正刚的肩膀,关切地问:“正刚,好些了吗?”刘正刚没有回答,却把嘴里的香蕉掏出,送到他面前,用含混不清的声音笑嘻嘻地说:“你吃,你吃……”娄市长急忙退后一步,满脸疑惑地向张志平望去。张志平目光慌乱地小声说:“患者受伤太重,我……已经尽力了。”娄市长一把抓住张志平的胳膊,情绪激动地问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难道……”张志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娄市长沉默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对不起,张医生,请原谅我方才的失态。我知道你是个尽职的医生,可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好的同志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心情沉重地转过身,又对刘正刚的妻子说:“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市里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解决的。”
当晚,张志平无心回家,主动要求加夜班。第二天一早,张志平交班后迫不及待地赶到江边,径直向三天前去过的老江桥左边那座桥头堡走去。上次离开这里之前绑匪与他约定,如果张志平确实照他们的要求为刘正刚做了让他丧失记忆的手术,就可以来这里接妻子孟玉。
越接近桥头堡,张志平的心跳得越快,这一回倒不是害怕,而是不敢去想被绑架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妻子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想到他刚迈进一只脚,整个人就愣住了:里面空无一人,只看到地上一根燃了一半的蜡烛和满地的烟屁股。绝望之中,张志平突然发现左边墙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凑过去细看,只见上面写着:“你干得不错,不过货暂时还得在我们这儿放几天,等老刘的病情稳定之后,自会有人和你联系。”
张志平明白这行字的含意——绑匪们疑心很重,对手术结果还不是百分之百地相信。这个平日里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外科医生,气得对着空屋子破口大骂:“土匪,纯粹是一伙土匪……”
离开桥头堡,张志平百无聊赖地来到距江边不远的早市一条街。他边走边想:这伙绑架妻子的人手段非常“专业”,不像是单纯为了打抱不平。再想到为了弄清情况,昨天上午他还假称找人特地去了市财政局,看见打字室倒是有个20岁出头的姑娘,不过她既矮又胖,根本不像绑匪说的那个漂亮女孩。更重要的是,经过这几天对刘正刚妻子的观察,他发现她对刘正刚的关切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如果说刘正刚是个寻花问柳的男人,夫妻间绝不会有这么深的感情。可是那些绑匪为什么要撒慌?他们这么做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他们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以及刘正刚的情况怎么会了解得那么清楚?种种疑问在他头脑里搅成一团,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张志平正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突然和一个迎面走来的小青年撞了个满怀。小青年横他一眼,不客气地说:“走路也不长眼睛!”张志平沮丧地走出早市,准备骑摩托车回家,谁知他伸手去掏车钥匙时,竟带出一个小纸团。张志平感到奇怪,把纸团展开一看,不由得怔住了,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要想找到失踪人,快去凯莱宾馆618房。”
这纸条是谁放在自己口袋里的?莫非又是那伙绑架妻子的人在故弄玄虚?可看上面的语气又不像。忽然他想到刚才那个和他撞个满怀的小青年似乎有些面熟,是谁呢?他来不及细想,直奔凯莱宾馆而去。
三、意外奸情
提起凯莱宾馆,万江市没有人不知道的。这是一家五星级宾馆,地处市郊,依山傍水,还有一个天然植物园,环境幽静,设施豪华,住在这儿好像置身世外桃源。当然它的房价极高,一般人是不敢问津的。张志平悄悄来到宾馆门前,正犹豫着找个什么借口进去,忽然看见一个大汉从里面走出来。张志平的心立刻狂跳起来,这不正是绑架他妻子的那个黑熊吗!张志平正要上前问他要人,可是黑熊却没有发现他,急匆匆钻进一辆雅阁轿车飞驰而去。张志平气得直瞪眼,但他转而又想:既然黑熊出现在这里,更证实纸条上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于是他满怀希望地走进宾馆大门。
张志平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心里不禁有些发虚。这时,一个高大英俊的服务生迎了上来:“先生,您要订房间吗?”张志平赶忙说:“不、不是,是618房间的客人约我来的。”没想到服务生一听这个房间号,立刻变得恭敬起来,殷勤地把他送上电梯,嘴里还不停地说:“很高兴能为您服务,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
张志平走出电梯,见长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脚踩在软绵绵的红地毯上,听不到一点声音。当张志平来到618房间门前时,他犹豫了。他不知道里面等待他的是什么,可一想也许马上就会知道妻子的下落,还是鼓起勇气叩响了房门。
片刻之后,就听“咔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开门人连头都没抬,转身就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张志气一看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顿时像被闷雷击中了一般。因为这个身披薄如蝉翼睡衣的开门者,正是几天来让他牵肠挂肚的妻子孟玉。孟玉这身打扮,哪里像个被绑架的人质?分明是位外出度假的贵妇人!
开门的女人的确是张志平的妻子孟玉。孟玉以为敲门的是去而复返的黑熊,此时她察觉出动静有些不对,回身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你……”张志平气得浑身发抖。就在这时,套间里传来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小玉呀,你还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呀!”听了这话,张志平的脑袋又“嗡”地炸开了,因为这声音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不但经常出现在本市新闻报道中,而且这几天就出现在刘正刚的病房中,他不是娄南强娄市长是谁?!
张志平的心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抬手照妻子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孟玉被搧得惊叫一声,摔倒在地。里面的人听见声音不对,急忙奔了出来——果然不出张志平所料,正是堂堂的万江市市长娄南强!身上只穿一条内裤的娄南强一见张志平,表情颇为尴尬,但更多的是意外和恼火。他二话没说转身进了套间,片刻后再出来时又变成了那个衣着得体、不怒自威的一市之长。他对张志平看都不看一眼,从衣架上取下公文包,昂然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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