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成长过程中,最令人感到恐怖的,莫过于“叛逆期”这个阶段。
叛逆期的第一个受伤者通常是孩子的母亲,我记得那是十岁时的某个早晨,母亲像往常一样轻轻拉开房门,撩开蚊帐,在我耳边轻吻了一下,然后小声说:“该起床了!我给你煮了鸡蛋羹。”
那天,我没像往常那样忍住,而是借着新鲜的起床气,一阵闹腾,并最终把母亲做好的鸡蛋羹成功打翻在地。这件事令母亲伤心了很久,但至少鸡蛋羹,算是永远退出了我的生活。以至于在多年之后,我某天突然开始想念它的味道时,也再没吃到过,因为这时,母亲已离开人间,那种味道的鸡蛋羹,也从此从我的生活中绝迹。
我的第二次剧烈的反叛,发生在三年后与父亲的那次三峡之旅的路上。当时,我们从老家坐汽车到重庆朝天门准备坐船沿江而下。我们到达时,离开船时间还有大半天,为了打发时间,父亲建议去渣滓洞白公馆参观一下,这对于看《红岩》长大的我来说,当然是有诱惑力的。我们就抓紧时间,紧赶慢赶地去了趟歌乐山,匆忙的游览还算顺利,但在下山的时候,我们为从哪条路能更快回到公交站发生了分歧。父亲认为应该原路返回,而我认为应该从旁边一条铁路隧道穿出去,可以节省更多时间。父亲没听我的,我一怒之下头也不回地冲向铁路隧道,冲父亲甩出一句:“你不走我走!错了也不用你管!”
我脑中设想有两个结局,一个是父母在我的胁迫之下,也追着上来和我一起走隧道;另一个结果,是我以狗也撵不上的速度飞快地从隧道里穿出,抢先到达公交站,得意地以优胜者的姿势,傲视着他俩汗流浃背的蹒跚身影。
但遗憾的是,这两个结局都没发生。我冲进隧道不一会儿,就发现自己的选择是一个错误——前面黑茫茫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无尽的黑,让我万分恐惧,我恐惧突然疾驰而来的火车,恐怖黑暗中蹲着坏人,更恐惧比坏人恐怖一千倍的别的意想不到的东西。不知不觉中,我已跑了很远,但最终选择往回走。相比于前方未知的黑暗厚度,后方已知的距离终究要令人好受一些,虽然路的尽头,等我的极可能是父母对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讥讽与得意表情。
但父母并没在洞口外等我。我赶往朝天门,那艘游轮也没有等我。
面对山城朦胧的夜色,摸着口袋里仅有的两元钱,我像个傻瓜一样张着大嘴哭了。那个时刻,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虽然我父母就在不远的地方,疯狂地寻找着我。
我的执拗与反叛,让一场原本应该浪漫温暖的亲情之旅变成了朝天门找娃三日游。时至今日,想来也觉得遗憾和后悔!
之后的日子,我的叛逆由家庭蔓延到学校,直至社会。在这种思维状态下,我反复纠缠过政治老师,提了很多她不便回答的问题,直至被以捣乱者的身份以胜利的姿态被赶出教室。我们还办过一张油印小报,起名叫《刺头》,发刊词就叫“反对”。但事实上,那些我们觉得不对的东西,有一些确乎是值得改进的,而更多的,是因为我们不懂,而对其产生的误读。
叛逆是成长的一部分,很难说得清它的褒贬。我从那些否定质疑甚至无礼冲撞中,获得了不少成长新经验,當然也吃过不少苦头。而让我真正认识反叛真相的,是我高中毕业考大学时填报志愿,我义无反顾地填了与父母期待的中文完全相反的石油专业,并最终走上了现在的人生之路,并不是我有什么特异功能,知道后者的发展前景强于前者,我仅仅是出于逆反而已——只要没和父母要求我的一样,就是胜利。
但这一次,我的逆反,却落入了圈套,事实上,父母的真实心愿,是希望我考石油学校,但害怕我那“叫起立偏要趴下”的逆反心,而选择了“想你起立,却偏叫趴下”的策略。
这次,他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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