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那只配叫白驹过隙
周静颐,这是个铁了心要在北京力争上游的白领丽人。毕业仅4年,即被K&G建筑设计公司视为未来之星,令一众眼高于顶的男设计师们也暗暗心惊。
有一次,静颐告诉我,公司有男同事向她表明心迹:“周静颐,爱上你已经很久很久,从你4年前进到公司我就留心你……”
4年,在我方顷云眼里,那可只配叫白驹过隙。我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表示不值一提。
我和静颐26年前出生在同一个机关大院,一年级起,就天天领教周静颐是如何光芒四射,她各门功课遥遥领先,桂冠永不旁落。因此我很早就学会认命,在这个天皇巨星身边做一颗土星。
直到有天,我去看她排的《哈姆雷特》。聚光灯下,周静颐神情哀婉,失魂落魄。她挂着眼泪的脸在灯光下朝我转过来,台下懵懂了26年的男生张大了嘴。我心里有声音恍如雷鸣:“嗨,瞧见没有,她就是你想要的女孩!”
1000元相差23层楼的距离
“追求巨星是不是很艰难?”事后,很多哥们儿都问我。
我摇了摇头,耗时一星期,凭良心说,不敢算长。
两个月前我们开始筹划买房,经过静颐大师的再三调研、考察,我们在香江花园各买一处。静颐说:“我不与你同住,不代表我的观念多么不传统,只是因为我喜欢多一些独立空间。”随即,她拿出6年来的积蓄付了首付。我那一套,自然得由我搞定!
静颐挑了24楼,8450元一平米。而我一眼就看中了一楼,任静颐分析一层有多么潮湿、吵闹、光线阴暗得足可养蘑菇,我还是坚持:“一层,就一层。”一层便宜得多,7450。售楼小姐瞟我一眼,无声鄙视。
合同签完当天,静颐神情庄重地提出新要求:“你每天必须送我上24层。我下班很晚,一个人坐电梯会害怕。”
其实,这个奢侈的楼盘在每台电梯里都安插了一名电梯小姐,不过,我犹豫了一下,郑重地点头。
5年过着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为了赶上静颐,愚钝男子方顷云不得不笨鸟先飞。加班、兼职,以前我喜欢种花种草,喂喂金鱼,现在,让它们都去死吧。
“你好。”7月的一天,送静颐平安抵达24楼后,我折回电梯,冲里面的小姑娘打个招呼。
“你好,”小姑娘笑盈盈,“这么晚还坐电梯?又送你女朋友?”
小姑娘18岁,刘海剪成时下少女们最爱的“参差头”,物业公司难看的制服盖不住她满头满脸的青春气。“你盯着我干吗?”我摸摸下巴,有些尴尬,“叔叔很特别?”
“是的,你很特别。”她笑着说:“一楼到了,慢走。”
我拿出钥匙开门时,才回味起来,这位电梯小姐的膝头上摊着一本书,摄影书,作者是美国著名战地摄影家诺尔奎杜。
一个电梯小姐,看诺尔奎杜干什么?我迷迷糊糊地钻进被窝。
第二天,把电梯上的轶事说给静颐听:“她只有18岁,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偶像不外乎周杰伦、言承旭、郭敬明……”
我的喋喋不休被静颐幽蓝镜片后睿智的光芒打断:“哦,拜托你顷云,你是不是太闲了?如果你有多余的热情,把它拿来分析上证指数好不好?”
“好。”我大声说。
“不好。”在心里,我说。5年了,我的惟一成绩是在某证券公司混上个小经理,涨幅、跌幅、低挫、上扬、开盘、收盘……天天与这类术语为伍。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静颐并不关心。她的热情献给了工作,大部分时间我帮她收拾房间、煲汤、炒菜,充当聊天工具:“顷云你看,我这个设计如何如何……”
1层比24层更让我快乐
“她并不懂你。”一天,垂头丧气地从24层折返回来,小姑娘一开言吓了我一大跳,“我叫赵绾绾。”
那是我第二次与赵绾绾小朋友对话,这次的话题深入得多,她开始给我看相:“你在证券公司工作,可你对这份工作厌恶至极;你养了六条金鱼,由于近来无心打理,两条金鱼已经牺牲……”
我来了兴趣。
把这些事情猜出来并不难,只需耳聪目明,我感兴趣的是,这个小区里,除了静颐,这个小姑娘是惟一一个对我感兴趣的人。
我俩的话渐渐多起来。我得承认,其实我本质很三八,何况绾绾句句都能说到我心里。“其实你对金钱并无多大野心。”“对。”
“其实做个作曲家是你的梦想,因为你最喜欢自由自在。”“对。”
“其实你与你女朋友是完全不同的人,比如,她喜欢24层,你住1层更快乐。”“对。”
有某种微妙而危险的酵素在小小的电梯间酝酿。一天,赵绾绾看着我,眼睛朦朦胧胧,“有句话可不可以说,算我瞎说?”“瞎说就不要说。”“可是,如果说了就会对你有莫大帮助呢?”她小心翼翼。
“那最好是求你告诉我中奖的7个数字号码。”
“我说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爱她。”赵绾绾看着我。
沉默。我和绾绾在电梯间里面面相觑,从24层坐到1层,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几趟,最后,我咬咬牙,嗫嚅着说:“我一直坚信,她是我想要的女孩。”
24层的女子该与住几层的男子相配
赵绾绾的提问提醒了我,我是不是该挑个时间问问静颐,我是不是你想要的男人?
可是,静颐对我的郁闷似乎无动于衷。她邀我去参加她新作品的展会,我欣然去了,临到门口却被她拦住,耳语:“千万别说你是我男友。”“那有什么关系?”我怒。“总之不要说,今天好多行内人……”我拂袖而去,这些现代女性隐晦的心理,她们既希望有“爱”,又希望有“事业”,哄着一个,拍着一个,贪婪!
这时我开始怀念赵绾绾,她不当值的时候,就来我房间喂金鱼,五颜六色的鱼食被扔进缸里,我的心情也好起来。
晚上,静颐主动打来电话:“你又何苦意气用事?老是由着性子来,怎么发展社交圈?”放在平时,我觉得静颐句句金玉良言,可此刻我不想听。电话里,静颐的声音转为柔媚:“顷云,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拼命?因为我想为你减少一份压力,从小你就不是个爱迎难而上的人。”
原来,使尽了全身力气,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可在她看来,远远不够。
“谢谢你,把所有的压力让你一个人扛,真抱歉。不过以后我再也不会牵累你,住24层的女子应和更高处的男子,才登对。”我放下电话,对巨星来说,土星再努力追随,也只是附庸的光圈,无足轻重。
9月赵绾绾的DV
免了接送,我见到周静颐的机会就很少了,不过没关系,我还能和绾绾聊天。
可是生活却偏让我和静颐山水又相逢。那天,是我最先听见小区电梯的报警音,然后保安在楼道间吵吵嚷嚷:“电梯进水了,赵绾绾被关在里面!”等我冲进电脑控制室时,惊讶地发现,被关在里面的有两名年轻女子,另一个是24层的业主,周静颐。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走来走去,不停地祈祷,别慌别慌,故障很快就会被排除,你们会被救出来。祈祷了半天,我停顿了一下,问自己,方顷云,你为谁的祈祷多一些?
真难回答。
可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赵绾绾一把就被保安给抢走了,留下我和周静颐,尴尬地四目对视。你还好吧,我说。
夏天过去了。
9月,我收到了绾绾寄来的信和照片。不出所料,绾绾是趁着上大学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来应聘电梯小姐,体验生活。
在信中,绾绾说:“我最大的爱好是拍DV。在这个小区当电梯工的日子里,我发现,生活不需要剪辑,它本身就是一幅幅动人的画面。”
“首先,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男子,姑且叫他方。他的全部心思,都在一个姓周的女子身上。他每天都送周回她位于24层的房间,再回到1层。对于热恋中的男女,这算不了什么。
“问题在于,方有恐高症,不严重也不轻微的恐高症,我知道,这也许是方选1楼的原因。
“周对此一无所知,她的心思似乎全放在她的雄心壮志上。我原想,周不过是把方当作紧张生活的调剂。可是在方宣布与周分手的晚上,周恍恍惚惚,泪流满面,几次险些下错楼层,我提醒了好几次她才正确抵达住处。
“当我与她被困在电梯里,她反反复复只提到一个人,是方,还是方。
“这一对男女,明明深爱着对方却糊里糊涂。她与他,被重重障碍蒙蔽了眼睛,高楼、事业、自尊、差距……可她爱着他,他也爱着她,不因为1层或24层,只因为她是她,他是他。
“很遗憾,我不能用机器记录下这一幕,我自个儿险些陷入其中。把这些画面‘剪辑’给你们吧,祝幸福。”
周静颐指着照片上的赵绾绾说,这是银河系派来的间谍,她负责指示土星:喂,呆子,原来巨星比你想像的还要爱你!
我抬头看着她,很多年前,那种如梦初醒的感觉重新回到身体,可我已经不是小小少年,我变得含蓄了。我说静颐,你来看看我养的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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