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自己缩进厚厚的羽绒服里,只露出一双被风雪弥漫的眼睛,挤上公交车,往东四十条走去。
从报纸上看到那里招聘一名记者,其实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但还是带上自己的作品和简历,来到美惠大厦。早已有一群人等在那里,总编辑还没有来,大家抖抖身上的雪花,看着自己将要应聘的杂志,无言地沉默着。
他走进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他的头微微向上昂着,很健壮黝黑的骨骼,清瘦的脸有一股傲气。走进编辑部,他抖抖身上的雪花,脱下外套——里面居然穿的是一件棉布的短袖衬衫。
这是一件典型的夏季衬衫,格子棉布已经被漂洗得发白。尽管羽绒服是北方冬天的影子,但是,屋子里的暖气却可以使羽绒服里面的衣服五光十色。短袖衬衫显然与整个冬天不协调。我们面对着面,什么也没有说。
总编辑来了,大家马上把眼光投向她。“杂志你们都看了?”
“看了。”“这样吧,你们都回去,针对杂志的栏目自己策划选题交给我,时间是一个星期。”简单的一句话、短短的30秒就为这帮人一大早起床在雪地里奔跑、在杂志社坐等一个小时画上了句号。
那个穿短袖的男孩走了出来,他的羽绒服很薄也很短。我说好冷,他说没有关系,回家一样冷,住的地方没有暖气,是平房,有时候实在冷得受不了就只有到附近的商店逛逛!
一个星期后,我们都交上了自己的选题,我们将“作业”交在杂志社前台小姐手里:“总编说了,在稿件上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回家听候通知。”这一次就只有一句话。雪花没有飘飞了,天气却很干冷,我和他一起走了出来。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问他。
“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业务。”
“为什么改行想做编辑记者呢?”
“因为我一直喜欢写作。”
公共汽车来了,他突然对我说,你留个电话吧,我想这个单位估计没有希望了,以后我们多联系。
“作业”交了已经两个星期了,依然杳无音信。我知道这份工作又泡汤了。手机响了起来,是个短信,是那个穿短袖衬衫的男孩发过来的:“找到工作了吗?”
“还没有呢。你呢?”
“我开始做保险了,每天都在雪地里跑。”
“保险好做吗?”
“不好做!但我想努力做好!”
他的短信给了我无尽的鼓励,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推开窗户:天气终于晴朗了起来。
冬雪在慢慢地融化——尽管化雪比下雪更冷,但还是无法掩盖住春天的影子。那天是我在新公司连续加班三天三夜后,昏睡了一天,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我走出小区,突然发现桃花开了,我兴奋起来,突然想起了他——那个在大冬天穿短袖衬衫的男孩,天气好了,他脱去那件羽绒服是不是就没有穿的呢?发工资了,我真想送他一件毛衣,没有别的意思,我仅仅想让这份淡淡的友情给他一份身处异乡的温暖,安慰着他——坚持下去!
我给他打电话。“你所拨的号码欠费停机!”我很惆怅,想起以前一个朋友对我说:我们都是漂泊者,因为在不断地变换工作和居住的地方,你要找到我,就打电话吧——我唯一不变的就是电话号码。如果电话都打不通,说明我悄悄离开了这个残酷的城市。
我给他发了一个短信——如果他还没有离开的话。我告诉他:北京的冬天的确太长,但是,既然冬天已经来临,春天就不会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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