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了”(dàliǎo,天津方言,指婚丧嫁娶仪式的组织者),我最怕的还是遇到孩子的白事。有的老人都80、90多岁,已经算是老喜丧,但是小孩子不是,他们还没有看懂这个世界就离开。太可惜。
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患有白血病。她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她妈妈还算坚强,拿出一件米黄色的小裙子,自己给孩子换上。小胳膊小腿,瘦瘦的。梳着两个小辫子,辫子上扎着红色的绸子。眉心间点了一个红色的小点,淡淡的红色口红,粉色的小嘴巴。小嘴紧紧地闭着。她妈妈说:“孩子终于不再难受,不知道疼了。”
每次遇到这种情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只有沉默。孩子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多余。作为一个“大了”,我们只有多做少说。
这个孩子小名叫夏夏,她是夏天出生的。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还健在。四位老人坐在孩子身边,始终不肯离开,就是吃饭时,扶着他们走,老人也是坚持守着。奶奶说:“还有两天,夏夏就真的离开我们了。最后这两天,让我们好好陪陪孩子。”
做一个合格的“大了”,还有一个地方是最能体现他工作能力和作用的,就是在遗体告别见最后一面的时候。看到这四位老人,我就开始担心那个最考验我的环节,我不建议老人去火葬场参加追悼会,不希望有老人因为过度伤心而有意外发生,虽然他们一再坚持、一再承诺。因为我知道不伤心不难过谁也无法保证做到。
我没有想到的是,老人们自己打车跟在灵车的后面,偷偷地到了追悼会现场,站在最后面。当我发现他们四位老人的時候,他们已经站在了孩子的面前。没有大哭大闹,戴着老花镜,贴着水晶棺材,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静静地抹着眼泪。我让人上前搀扶,老人也平静地说:“让我们再看一眼夏夏,我不哭,哭了看不清。夏夏生病的时候都不哭,我们也不哭。”
那个镜头很长时间都留在我记忆里,怎么都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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