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远高中,姜云寒喜欢我,是人尽皆知的事。
为此,他想方设法挤进我的生活圈,并不时制造一点恶作剧,希望引起我的注意。但我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林东轩才是驻扎在我目光深处的翩翩少年。
那个时候,成绩好的学生在校园里风光无限,更何况像林东轩这种球场上的表现和考场一样抢眼的男生。
鼓足勇气向林东轩表白的那天下了一场小雨,放学后我跟在他身后走了很远的路,盯着他衣服后背上那串英文和数字发了好久的呆,酝酿了好久的话却迟迟不敢说出来。直到他扭头发现了我的存在。
“姚依依,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东轩,我挺喜欢你的,你可以不用着急回答我,等你看完这本日记再说。”将那本厚厚的日记本塞到他手里,我便仓皇跑开了。
小城的青石板路因为年久失修而七高八低,踩出来的水溅湿了我脚上的帆布鞋,就在我拿纸巾懊恼地擦着鞋子上的泥水时,迎头遇上了姜云寒。他斜跨在单车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姚依依,上车吧。”
我瞥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往前走。他也不气恼,踩着单车跟在我身后。
我因为没看清,一脚踩进了路上的泥水坑,只觉得脚底十分黏腻,难以举步。姜云寒费了好大力气把我从坑里“拔”出来后,我被他推搡着坐上了他的单车后座。
送我回家的路上,姜云寒把单车踩得飞快。我缩在他身后,看他拐过一条条狭窄的小巷,最后停在离我家最近的巷子口。
“你自己走回去吧,拐进去遇到你爸妈就麻烦了。”他扭头跟我告别。
“姜云寒……”我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没事,谢谢你。”
我跟姜云寒之间的关系并未因为他在雨天送我回家而变得更亲近,同样,林东轩也并没有因为那本厚厚的日记本而多看我几眼。当然,我也迟迟没有等来林东轩的回答。
秋天的时候,林东轩要代表学校去上海参加物理竞赛。小城里的世界就那么大,绝大多数是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临行前班里有不少人叽叽喳喳围着林东轩,要他回来后跟大家分享路上的见闻。
不久后,林东轩不负众望拿回来一个漂亮的成绩,全校升国旗仪式上校长在向大家宣布这个消息时,他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我站在队伍里,跟身边人一起把手掌拍得生疼。
身后的姜云寒戳了戳我,小声说:“喂,恭喜你啊,你的男神挺不错的嘛!”
我没接他的话茬儿,但也没否认林东轩是我的男神。
那个年纪的女生,总期待着会有一个男生出现,照亮自己黑白蓝灰的世界,对我来说,林东轩就是我灰扑扑的世界里那抹鲜亮的色彩。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在座位上收拾书包,林东轩走到我跟前,敲了敲我的桌子,示意我出去。我心领神会,立即跟着他出了教室门。
他递给我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的是灯火辉煌的外滩,波光粼粼的黄埔江畔矗立着东方明珠。“姚依依,努力学习吧,你应该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他说着这些时,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接过他的明信片,默默地进了教室,他没有跟进来。等了这么久的答案,我知道这是他委婉的拒绝。他一定想过很多种拒绝我的方式,不想让我太难过,但我还是趴在课桌上无声地哭了。
忘了有多久,等我抬起头时,发现教室里只剩下我跟姜云寒两个人,而他正双手撑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我。
见我起身,他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发,像是理解,也像无声的支持。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觉得太孤单。
那天课间,我捏着林东轩送的那张明信片发呆时,姜云寒从我一旁蹿了出来。他一把夺过去,笑着跟我说:“哟,在憧憬大上海呢,等以后我陪你一起去那儿上大学啊!”
平日里的姜云寒爱玩好动,心思从来不会用在学习上,每次考完试的成绩单都让老师十分头疼。听他这么一说,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明信片,有些奚落地说:“就凭你那红灯一片的成绩单,我要等着你考到那儿,估计早就大学毕业了!”
年少时无心的一句话便可能在对方心里掀起波澜,更何况我是姜云寒在乎的人。当时我只顾埋头看眼前的书本,并未注意到姜云寒青一块白一块的脸。
从那以后姜云寒安静了一些,大家甚至吃惊地发现他竟然开始慢慢把学习当回事儿了。课间时,姜云寒抱着数学课本蹭到林东轩座位前,支支吾吾地向他请教一道三角函数题。
不久后的期中考试,姜云寒的名字从雷打不动的最后三名往前挪了几个名次。放学后他拦住我,指着墙上的成绩表说:“姚依依,你看我离你越来越近了,我可以喜欢你了吗?”
他那句话说得很轻,也很温柔,跟他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全然不同。见我不说话,他便一直盯着我看,我好像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安。
我很久没吱声,抬头望了一眼成绩表最顶端林东轩的名字,轻轻地说了声:“不能。”
那两个字我说得很淡,但我想一定也如一把钝刀划在他心头,他那缕袅袅的心意如一缕轻烟被吹散。
在那之后有一段时间,姜云寒对我好像疏远了一些,不再热衷于“黏”着我,有时甚至迎面遇上他也会故意把头扭向一旁不看我。能跟一个不怎么喜欢的人划清界限在我看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姜云寒这一系列的变化并没有让我在意,我甚至有些窃喜,终于甩开了他。
高三正式开始前的那个暑假,班里组织大家一起去附近郊区爬山。向来假期只喜欢宅在家里的我听说林东轩也会参加后,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报了名。
出游的那天天气炎热,我爬了没一会儿便喊着要中暑了,赖在中途的凉亭里休息乘凉,大部队浩浩荡荡往高处继续行进,我斜靠在凉亭的柱子上远远地望着他们。就在这时,姜云寒从一旁冒了出来,手里举着个快化掉的冰激凌。
我推了推头上太阳帽的帽檐儿,确定没有认错人后,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打了个招呼。他把冰激凌塞到我手里后,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
“快吃吧,看我脚崴了愣是坚持着给你拿过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有些红肿的脚踝。
我这才知道,见我中途休息后,姜云寒从大部队里退出来,专门绕了一段路去给我买了冰激凌送过来,因为心急抄近路没看清路况才崴了脚。
我有些内疚地吃掉那个冰激凌后,“赶”他去跟大部队会合:“你快去追他们吧,不要因为我玩得不尽兴啊!”
“喂,你这就要赶我走了,我的脚还没有好呢,再说了,一会儿你一个人找不到下山的路怎么办啊?”他摆出了一堆理由要在凉亭里留下陪我。
最后是他先打破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沉默:“姚依依,你真的打算考上海的大学吗?”
“嗯,应该是吧,我很喜欢那里。”
他若有所思地轻轻“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想要追问的话说出来。
我顿了顿,没再说话。
下山的那段路走得有些艰难,我浑身没有力气,一旁姜云寒的脚则肿得厉害,我只能使出浑身的劲儿扶着他。就在我们终于摇摇晃晃地走到山脚下时,发现大部队已经在山脚下集合了,大家都在东张西望地等待我跟姜云寒的归来。
不远处林东轩正在给那个留着一头海藻一样长发的女生秦心眉按摩脚踝,见我们回来,往这边望。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目光,我不自觉地松开了抓着姜云寒胳膊的手,一旁的姜云寒眼里的光暗了暗,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
高三的日子骤然变得飞快,快到好像将头埋进书本再抬起来便是一整天。
班里很多爱玩的学生也开始用功起来,包括姜云寒,有时课间我往他座位上不经意地瞥一眼时,都能看到他趴在座位上认真看书。
高考前不久,林东轩顺利收到来自上海一所名校的提前录取通知书。收拾书包从班里离开的那天,他将3年来积攒的那厚厚一摞各科笔记本放在了秦心眉的桌子上。那句“好好加油,上海见”说得很轻,却一点点爬进了我的耳朵。我心底像是扬起了一阵风沙,有一点细微的心疼。
林东轩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时,我知道,这场漫长的心动只能到这里了。
那个燥热的6月,我安然走过了那场至关重要的考试,最后一门考完时,姜云寒从考场里追出来,执意要送我回家。
那个下午我坐在他的单车后座上,他一路骑得很慢,摇摇晃晃的,像是心里有什么心事道不出来。
快到我家门口时,他从单车上跳下来,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姚依依,祝你梦想成真啊!”
我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犹豫和不舍,毕竟在命运这只翻云覆雨的大手前,姜云寒担心即便他之前已经那么努力了,等秋天到来他还是无法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旁。
那天我都上楼了,从阳台上看到他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开。
秋天到来时,我如愿拉着行李箱去了上海。我的学校跟林东轩的学校不过隔着一条马路,周末出去玩时经常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从对面校园里出来。
有时我会站在门口刻意寻找,却一直没遇到过林东轩。
后来我从高中同学那里听说他跟秦心眉在一起了。
军训结束后,我被晒得黝黑,窝在宿舍里认真敷美白面膜,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姚依依,来一下西校门,有惊喜给你。
我揭下面膜换好衣服急匆匆往外跑,远远地便看到姜云寒立在那里。
他比之前更高了,也更瘦了,跟我一样因为军训被晒得黝黑,见到我露出一口大白牙。
“姚依依,你知道我也考来了上海,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他的语气里带着玩笑,也带着委屈。
“你学校在郊区那么偏远,谁知道有没有手机信号啊。”我站在他对面,故意跟他开玩笑。
“电话联系不到你就写信啊,写信收不到你就亲自跑去找我啊,世界就这么大,想找一个人总能找到的啊!”姜云寒依旧不依不饶。
“喂,这段时间不见你,一个大男生是读了多少本言情小说啊,居然能说出这么矫情的话来!”
他清朗的笑声灌进我的耳朵。“姚依依,我都追了你这么久了,能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旁吗?我想与你并肩看云,也想为你上天摘星。”
我望着眼前的姜云寒,他比15岁那年第一次说喜欢我时成熟沉稳了不少,从15岁到18岁,他一路追着我的脚步,从小城来到举目无亲的大上海,他见证过我那么多或欢呼雀跃或失魂落魄的时刻,他曾不止一次地说,我就是他的青春,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我的青春呢。
他上前抱住了我。在那个踏实温暖的拥抱里,我忽然觉得在陌生的上海街头,没有那么孤单。
我想该正儿八经接纳眼前这个男生加入我的余生了。我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说了句:“嘿,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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