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旅行团在返港的那一天,都会到大阪的时装街,日本人叫为“美国村”的一家螃蟹店“元网”去吃午饭。
上午是自由活动,大队由助手带领,我直接到美国村去。早到了,在附近逛街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
“你是不是《料理的铁人》的那位香港评判?”转过头去,一位年约三十岁的女人问。
遇到这种情形,我总是笑笑,不说是或不是。
“有没有兴趣到我们的店去看看?”
我问:“你卖些什么?”
“不卖东西。”她说,“我们开的是文身店。”
生性好奇,只要能吸引到我的,就要跟去。
一座小型大厦的四楼,招牌写着“ALHAUT”英文字,进了门,闻到一阵香熏,播的是古典音乐,光线幽暗,一盏灯照着的是一个少女的裸背,文身师用机器针筒轧轧声地往她的腰间刺去。
“坐!坐!”她招呼我到客厅的沙发,“我的名字叫RYOKI,写成汉字是掠妃。”
“我想这句话你被问过一千遍,为什么有人要文这种一世也除不掉的东西?”
“每个女人有不同的答案,”掠妃说,“共同点是人一文身,亲戚和社会都不容纳你,连公共澡堂和温泉也不让你进去浸。身体被雕刻后,人生即刻起变化。我们要的,就是这种变化。”
“我还以为是一种流行,当玩的呢。”
“跟流行的话,买一张贴纸贴上就行,洗掉了就没有了,不必文身。”她说。
“你自己刺了些什么?”
掠妃解开恤衫的纽扣,拉下一道袖子,给我看她肩上的文身,那是一大朵牡丹花,由中心的粉红展开,花瓣的红色愈来愈艳,衬着绿叶,我不能不承认是颇有艺术性的。
“每个人有不同的答案,你的答案呢?”我问。
“我的理由不是很特别,”她说,“结了婚,但是医生检查后说我不能有孩子,我真想有一个。绝望后,我决定文这朵花,它能像我的孩子一样,一生陪伴着我。”
“不痛吗?”我问。
“痛死人!”那个躺着的少女起身,大概听到我们的谈话,代掠妃回答我的问题,“最初要先画出轮廓,像被刀割开肌肉,墨是一点点钉上去的,在很痛的伤口上摩擦,之间很多次都想打退堂鼓,但是你知道啦,我们日本人有那种忍、忍、忍的根性,就忍到底。”
掠妃接着说:“最痛的是靠近骨头的部位,好像把骨头一片片削开,用意志力去抵抗的话,也最多是两个小时,超过了就会昏倒的。”
哇,我叫了出来。
“文完身后会发烧,”她继续说,“要花上一星期才能减退。”
“那你又为什么要文呢?”我问那个少女。
“我认为比穿什么名牌更有个性,简直可以说高了一级。虽然我知道这种衣服是脱不下来的,但是我能穿上,就和别人不同。我没有什么条件和别人不同,不管在身材和相貌上,但是一文身,我变成一个很勇敢的女人,对自己很有信心,值得呀!”
“但是一般人都认为只有黑社会和坏女人才文身的呀,你不怕人家把你看成坏女人?”我说。
“非洲的原始部落也文身,他们爱美罢了,那是什么黑社会或坏人?”她反问。
说的也是,我无法反驳,这时门打开,进来了四五个女人,都是这家店的熟客,掠妃解释:“东京有一家叫《TATTOOGIRLS》的杂志要来采访,我约好大家来这里给他们做访问。”
经掠妃介绍,那群女的也不当我是什么陌生人,大家聊了起来。
“你想知道多一点我们为什么要文身的缘由的话,我们都可以把个别的原因告诉你。”其中一个说。
另一个插嘴:“我最初只是想想,把这个意念讲给男朋友听,他和我大吵,说有一天儿女长大,看到自己母亲的文身,怎么解释?我觉得他的话有一点道理,正要放弃,他又说他妈妈也不会喜欢。我听了火可真大了,原来他那一篇大道理,完全为了他老母,我一气起来,就文了。”
“我的姐姐刺了一条蛇,我认为很恶心。她说你不文身,没资格批评,我就文了一尊观音给她看。”那个女的也给我看了,真壮观。
“最心爱的狗患了白血病,死了,哭了一个月,为了供养,我文了一朵莲花,我想我为了它付出那么大的痛苦,它不会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它吧?”
“唉,”我说,“你们讲来讲去,为什么没有一个是因为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而去文身的?”
那群女的各自看对方的表情后笑了出来:“这年代,还有女人为了男人去文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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