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么,就要自得其乐。
像蚯蚓给自个儿截成九段,凑两桌打麻将的,还有一个端茶倒水的。
1
满满是临近高三才被妈妈提溜进美术班的。
因为母亲大人慧眼如炬,觉得满满这样成绩中游的主儿,很难靠文化课成绩考个好的学校,高二期末家长会后,灵机一动,和班主任商量后出此一策。
艺体类的其他项目都太专业了,满满体格一般、五音不全,除了强化来学学美术可能还有点盼头,其他事别想。而且妈妈理由还很充分:学了美术,别的不说,以后穿搭衣服都比别人漂亮一大截。
但是满满才没有在乎这些,她背着画板提着画箱去顶楼的美术教室报道的时候,有种不择手段的羞愧感。
2
美术教室像满满这样因为高考进来的人其实很多,之前用了一半的画室一下子满满当当。而且明显的分野是:一直在美术教室的同学,升格为前辈;这些连削铅笔都不会的半路出家的,成了新人。对这帮新人,美术班的班主任在暑假安排了一个月特训,来辅助教学带他们的,是画室之前的老人。
说是老人,其实是高一的美术生,怕他们有怨言,开特训班的时候,老师就放了话:“这些同学是真心喜欢画画的,每个人都是从小的基础,他们带你们,完全合格。”
满满在心里自嘲,都准高三了,要是在日剧里,那就是在校园横行霸道成威风师姐的人,现在反倒被高一的学生拘着。
3
督促满满的是个男生,叫隆东然,他本来不在此列,因为在校筹备画展,分到满满时没有人,老师就临时拖了他来。当他自我介绍时,满满脑子里翻起来的是“龙傲天”那个段子,所以嘴角不由一抽,一句话不受控制地就出去了:“龙傲天是你什么人?”
隆东然见怪不怪地回了一句:“我是隆重的隆。”
他这一答,反倒是满满不好意思,讪讪地不说话。
每天满满从学校回去,妈妈都要事无巨细地一问再问,那天知道来辅助满满学习的是隆东然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容光焕发。满满不解地偏了偏头,妈妈点着她的脑门:“真是修来的运气,能让这个孩子给你辅导。他小时候获奖我还跟着做过报道。”
4
好多个隆东然出现在满满搜索的屏幕上:各类获奖作品,给杂志画的封面,设计类网站报道……前前后后翻页一看,连学校美术教室的招生广告里都有他的照片,满满嘴角又不由一抽。当然,隆东然再优秀,满满还是个画画白痴,最简单的苹果素描起形的形状都画不好,更不要说铺什么黑白灰的调子。她坐在角落里,看着和她同时间来的那些人,他们同样是投机人员,可已经有人能独立临摹石膏像了。
隆东然脾气倒好,也不催,就看她泥牛一样地困难奔突,间或在要点上指导指导。满满不甘心地问:“你是怎么学素描的?”
隆东然像得道仙人:“我没有学过素描,小时候就自己乱画,后来就会了。”
5
满满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像隆东然一样的“后来”到底在哪里,起码现下她是十分难受。各处的要点都知道,可下笔后就差十万八千里。
终于有一天的特训,满满没有去美术教室,提前在一个路口拐了道。那是个不小的街心公园,早晨八点的树荫下聚了一批晨练完聊天的老人,还有摆卖鲜花、水果的小摊贩们。满满捡一个长椅坐下,后来日头升高、人们散去,她干脆不顾形象地蜷缩着睡在了长椅上。
后来就睡着了,渐渐太阳正晒过来,一热,就醒了;醒来,隆东然在旁边的长椅上坐着看她。
6
逃课,被学弟抓了个正着。不过一瞬间,满满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暑假的特训,也不算是正规的上课吧。她自己还在这边一一盘算,只听隆东然说:“我又渴又饿,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吃饭间聊天,隆东然问满满为什么来学画画,满满咬牙切齿地将母亲大人的打算原原本本一说,他又问,你自己最喜欢什么?满满顿时口若悬河,写小说,写脚本,写一切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东西……说到后来,满满都不好意思了,跟个小学弟吐露心声算什么事儿啊。
倒是隆东然一副大哥形象:“今天我已经和老师请假了,说带你去买一些资料。”
7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私人包庇,满满去美术教室少了一点压力,多了一些温情,但即便如此,特训完交每项作业画稿的时候,满满还是觉得自己拖了那位“美术之光”的后腿。
隆东然在学校有自己的画室,就在美术教室旁边,特训结束那天,满满第一次受邀进去。中间是几乎墙壁那么大的一幅快完工的油画,旁边是尺寸各异的已经完工的作品,其中一些已经装裱好了。
满满虽然是美术白痴,但审美力还是有的,看了半天,不可置信地问:“都是你画的?”问完又不由抬手给了自己一下,不是隆东然画的难道是林满满画的吗?
8
正式进入高三时,满满从美术班里出来了,原班级的同学们问她,她也不回避,正大光明地回答,不是画画的料。这次自己这么坚决地拿主意,吓了妈妈一跳,一哭二闹地反对,最后还是爸爸说,文化课补一补还有机会,现在她明明画不好还去美术班才是耽误机会。
满满没有大人那么现实的考量,她只是践行了隆东然那天说的话。
夏天的夕阳下,那个明明是少年的人却跟老学究一样拍着她肩膀叮嘱:“你根本不喜欢画画,所以忍受不了之下逃课,以后再硬着头皮去坚持,也得不到什么。你自己想好自己走哪条路,现在决定还来得及。”
9
满满大二那年,隆东然已经开了国际巡回展,回国的两场,满满都去了。人来人往,井然有序,她走在人群中傻傻地笑,自己和隆东然是不是还有半师之谊?
展览后的交流会,满满坐在后排,听隆东然讲自己的画画历程,散场后,好多人围上去签名合照。满满也想前去,不过终于呆立片刻,回神过来从往前的人群中向后退出门外,然后离开了展览馆。
她想起那年夏天的树荫下,他坐在长椅上等逃课的她醒来,心里有一点说不上的淡淡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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