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我身边一直坐着同一位学霸,作为浑身上下充满着正能量的学霸的同桌,我的生活貌似暗无天日。
我不仅不能在上课时和同桌聊天说笑话,还总免不了被各科老师当作重点关注对象,老师们经过我身旁时,总会笑得如春风拂面,脸对着我,目光却飘到同桌那伏案温书的身影上,分外欣慰和慈爱,又看看我,仿佛刚看到美玉,紧接着看到顽石,然后一声叹息,林晓娜,你要向你同桌学习啊!
只有周大海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一次也没有。周大海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刚毕业没多久,清瘦,清秀,像传奇话本里的书生。他会用好听的声音为我们朗读《边城》。
叛逆期的荷尔蒙作怪,我喜欢写些谁也看不懂的文字,被同桌斥为胡言乱语,苍白病态,不知所云。她皱着眉,像看怪胎一样看着我:“你就不能积极健康一些吗?”
但周大海懂,有次我发神经,把作文当日记一样写,通篇的愤懑,满纸的无奈,差点把自己当成曹雪芹,交上去后瞬间后悔,惴惴不安地等到作文发下来一看,足足有半页的评语。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其中的一句:“和少年维特的烦恼一样,少女晓娜的哀愁,我们都有过。”我伸头去看同桌的作文本,她的上面就俩字,已阅。我有点小感动。
但感动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周大海似乎开始修理我。他开始强迫我练字,每天写满一页作业纸,一周给他批阅一次。这项习惯保持了很久,直到多年后,有人夸张地称赞我,很少见到女孩子写的字这么硬朗漂亮,我一愣,瞬间就想起他。
有次,一篇现代文阅读理解中一句话的作者意图,我觉得标准答案狗屁不通,我鼓起勇气问周大海。他很仔细地看过,抬头告诉我,确实不通,作者要一句话里面有两三层意图,那他岂不要累死了。
我有点错愕,反应过来正要得意地笑,他又转折,你很聪明,但是,应试的规则,还是要遵守的,太逆反,吃亏的是自己哦。
后来周大海谈恋爱了,和教我们音乐课的小祁老师,两人都很受学生们喜欢,很幸福的样子。小祁老师上课会给我们放《梁祝》,一段段反复放,哪里是欢快的小提琴,哪里是哀婉的大提琴,哪里是学堂情谊,哪里是十八相送,哪里是拒婚抗争,哪里是化蝶。于我而言,这又是一个未知的崭新的迷人世界。
我一如既往地朗读、写作、练字、问问题,后来又喜欢上了音乐,我仍会孤独地顺着学校的花墙一路打望,只是开始感觉到心安。青春期少女的焦躁与无聊,渴望得到的理解,那些急于抒发的情绪,终究是过去了。
等待大学开学的那个暑假,和同桌相约逛街,她彻底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做学霸了,好辛苦。不知怎的聊到周大海,她说,我有点嫉妒,他对每个人都那么好,连我也不能让他另眼相看,而林晓娜,你是不同的,你们是一类人。
同桌脸上露出怅惘的神情,再过一些时候吧,我们一起回母校看他。
我说好。是啊,一类人,周大海大概是所有如我一样的林晓娜们的精神导师吧,他在我们的成长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伴我们平稳度过清淡又美好的青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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