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欣把目光投向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暗虚空,忽然打了个冷战,她仿佛看到那女人正躺在楼下不远处黑漆漆的沙滩上,被海水泡得浮肿的脸上,两只眼睁得大大的,正死气沉沉地跟她对视着,然后,又在黑暗中慢腾腾地坐起来,无声无息地朝宾馆的方向爬过来……
林雅欣忙拉上窗帘,将黑暗和恐惧阻挡在外面,房间里似乎更静了。她忽然又冒出了别的念头,一个月前杨子硕同那个女人会不会就住在她现在的房间里?那么,也许床垫下,角落里的某个地方就残留着她的头发,她刚才喝水的玻璃杯子在不久前也曾被她捧在手里,她的汗液干涸在上面,还有她身上的气味,也许仍在这空空的四壁间淡淡地缭绕徘徊着,附着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就如同她正轻飘飘地伏在她的背上,压在她身上……
总之,那个死人遗留下来的痕迹可能在这间房中无处不在,触手可及……
这想象令林雅欣毛骨悚然。但更为恐怖的是,既然那女人已经死了,那么这些婚纱照上的她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她的冤魂把自己的死状呈现在照片上,来警告与惩戒那个负心的杀人凶手?
对于这个神头鬼脸的解释,林雅欣始终不愿意相信。
次日一早,林雅欣询问了几个宾馆里的服务员,她们都去海滩看过女尸,答案和圆脸女孩基本差不多,看来女尸和照片里是同一个人已确凿无疑,她简单收拾了下行装,匆匆飞回霍城。林雅欣要听听杨子硕的说辞。
四
回到霍城,林雅欣发现杨子硕竟离奇地失踪了。家里房门紧锁,房间内的情形同她离开时没有丝毫变化,杨子硕似乎一直没有回来过。
打杨子硕的手机,关机,到公司去找他,所有的员工众口一词:杨总经理从昨天就没有来过。一个姓张的副总苦着脸埋怨:我也正在找他呢,有个合同急等着他签字,我这都要火上房了。
给杨子硕周围的一圈狐朋狗友打了一圈电话,没人能说得清他在哪里。有一个人迟疑地告诉她,昨天他曾和杨子硕通过一个电话,虽然只是闲聊了几句,不过从声音上感觉,杨子硕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感觉他有点怪怪的。
挂了电话,林雅欣也有些慌乱起来。难道杨子硕出事了?林雅欣不甘心,又跑了杨子硕平常喜欢去的几个酒吧,可仍旧没有发现他的影子。林雅欣站在一家酒吧门口,里面一个长头发的小伙子正在弹琴,如泣如诉地唱着首老歌,霓虹灯把黑蓝色的夜空涂抹得一片虚假。林雅欣忽然觉得茫然起来,自己这两天的经历恍如梦境,半年来和杨子硕的往事更像是笼入了一片浓雾中,越来越不真切,她以为自己很了解杨子硕,到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她想,如果明天再没有他的消息,那就只好报警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林雅欣在一楼等电梯,红灯闪烁,显示电梯在负二层停了好一会,缓缓爬升上来。负二层是车库,有车的住户通常将车直接开往地库,再搭电梯上楼。电梯门慢慢打开,林雅欣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杨子硕居然在里面,他身穿一套黑色的西装,站得笔直。
电梯内灯光微弱,林雅欣感到杨子硕脸色铁青,看她的眼神十分陌生,他的全身上下像是带了股冰冷的难以名状的气息。林雅欣心中猛地颤抖了一下。在将近午夜时分的狭小电梯里,林雅欣忽然觉得此刻的杨子硕不像个活人,倒像是个站在不锈钢棺材里的僵硬尸体。
只一天没见,杨子硕居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跑到哪去了,手机也不开,你是不是躲着我?”林雅欣冲他嚷道,回音让她的声音有些失真。
杨子硕看了看她,忽然没来由地笑了,身体往边上挪了挪,示意她进来。他的笑容令林雅欣感到有些诡异,她犹豫了下,咬了咬嘴唇,还是跨进了电梯。门缓缓关闭,电梯启动了,无声无息地朝11楼提升。电梯里静悄悄的。
杨子硕望着他,一声不吭,他的眼神里像是藏了些什么,林雅欣的心里愈发有些毛毛的了。
“你倒是说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雅欣顿住了,心中的恐惧像是冰冷的潮水,慢慢涨了起来。在惨淡的光线里,她突然发觉杨子硕好像比平时矮了一点。杨子硕的脸上再次浮现起那阴森莫测的笑容,他终于开口了:“发生了什么,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粗哑,还带着一点曲里拐弯的南方口音。这是一个林雅欣完全陌生的声音。
林雅欣的耳边轰地响了一声,如同炸了一个雷。林雅欣终于知道为什么从看到他时就有种怪异的感觉,那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杨子硕,他只是一个跟杨子硕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林雅欣的尖叫声刚要出口,男人的手已经蛇一般地蹿起,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林雅欣只觉得一股软腻的香味探入鼻腔,她的眼前渐渐弥漫起了浓重的黑色。
杨子硕在落名都庄的一间客房里和人喝酒。这家度假山庄坐落在西郊,是他的一个最铁的朋友的产业。只有他和朋友两个人。朋友给他倒满一杯啤酒,小心翼翼地问他,有什么事能不能跟我说说?
杨子硕一饮而尽,用手背胡乱抹抹嘴唇,咬牙道:有人要杀我。
朋友拿酒瓶的手定在空中,愣愣地看他。
杨子硕脸色阴郁起来,僵硬地笑笑:咱不说这个了,我这次来是找你来借样东西,等一会我还得赶回去。
他抓住这位朋友的手:听说你有把枪,能不能借我用几天,我拿来壮壮胆子。
那天晚上11点多一点,一辆黑色的SUV在黑暗中开出落名都庄大门,沿着弯曲的土路朝市里驶去。副驾驶上放着个黑色的小包,随着车身在路面上颠簸,它如同一只黑色的小兽,不时在座椅上跳跃一下。
五
林雅欣的卧室,午夜静如深海。林雅欣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把椅子上,周身无法动弹。
那个外貌几乎跟杨子硕完全一样的男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像一条蛇那样微笑着,手里摆弄着一把细长锋利的匕首。他抬头看了看林雅欣:“你家不错,装修得像皇宫似的,看来杨家的家底满厚实的。”
“我不是杨子硕,”他继续说,“这二十几年来我一直姓赵,这是我妈的姓。但我小时候曾经有个怪好听的名字,叫杨子坤。现在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没错,我是杨子硕的孪生哥哥,不过,我们只是在娘胎里共同呆过几个月,一出生就天南海北了,我妈带着我去了南方。”
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二十六年前,我们在同一个子宫里彼此亲密无间,这二十六年来,我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形同路人,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会拿着刀子出现在你的面前?”
见林雅欣瞪着眼睛望着他,他惨然一笑:“因为他杀死了我的妻子。”
男人的讲述不紧不慢地展开了,就像逐渐拉开了一幅画轴,呈现出的事实简直令林雅欣完全无法置信,原来,整件事情背后的秘密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男人告诉林雅欣,他出生后由于父亲的不忠,母亲一怒之下带着他远走湖南,而杨进德则带着杨子硕留在了北方,后来辗转到了霍城,多年摸爬滚打后居然创出一片家业,成了霍城的名人。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断了音讯,甚至,杨子坤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跟自己模样酷似的兄弟。
八年前,杨子坤的母亲病逝,十八岁的杨子坤只身闯荡深圳,经过几年打拼后在一所散打学校做起了教练,生活终于安定下来。二十三岁那年,他结识了一个叫李冰冰的女孩,坠入爱河。
两个月前,他命运的轮盘忽然疯狂地旋转起来。杨进德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居然寻找到了杨子坤的下落,并特地带着杨子硕飞来深圳来见这个失散多年的长子。他老泪纵横地向杨子坤忏悔,希望能够获得他的原谅,重回到自己身边,他将竭尽所能来补偿他这么多年的亏欠。但杨子坤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你去问我妈吧。然后甩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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