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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与恩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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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

头顶“咣当”,我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一块巴掌大的砖头从我的上方砸下来,我连忙闪开,不到半秒,那砖块砸向地面,“砰”的一声,碎成了几小块。

我的心顿时抽紧,手里拿着刚刚突然没电的mP3,耳机此刻还牢牢地被软骨卡在耳朵里。

如果我的mP3不是突然没电,萦绕在耳边的音乐就会阻碍我注意到砖块砸下来碰到窗户铁棚边缘发出的声响,我现在极可能已经躺在地上,头破血流,奄奄一息。想到这里,一阵寒意从心里袭遍全身。

我抬头寻找着砖块的来处,墙体脱落的那个地方像极一张咧着的嘴。此刻正得意洋洋地谄笑。

“该死的破楼!”我回敬那张谄笑的嘴一个厌恶的眼神。

厌恶归厌恶。但这里毕竟是我生活的地方——一个规模不大的城中村,独立而喧哗地披搁置在老城区。我在这里和高中同学良俊台租了一间不到三十平方米的蜗居。

说来讽刺,同样是十七岁的男生,良俊高大、帅气、陽光健康。他那黑色的皮肤让我羡慕不已。良俊说,他喜欢在陽光下奔跑,在运动中感受生命的激情,心跳越快,他跑得越快。而我,恩宁,只是一个病恹恹的小个子男生,没有血色的脸上搁着一副黑框眼镜。班里的女生们是这样评价我和良俊的:我们是男生中两个极端的品种。

有一个下午,我和良俊一起来到城郊的河堤上。那天天气很好,万里长空,没有一丝云,仰头放眼过去尽是蓝色,我和良俊的心情都好极了,我们俩都喜欢蓝天。

我坐在白色的河堤上。吹着柔风看了一个下午的外国小说。而良俊呢,他好像沿着堤坝跑了一个下午。他一直跑到晚霞取代了蓝天,让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夕陽的余辉不知什么时候把我淹没,我的衣服和皮肤都反射着令人沉醉的夕陽的颜色,而我右手腕上的那块疤在余辉里更加显眼——那是一块伴随我从小到大的疤痕,十几年的时间都无法将它从我的手上抹去。小时候,爸爸跟我说那是胎记,但随着自己慢慢长大。我知道爸爸一直在骗我。那不是胎记,而是一块刀疤。我揣摩着自己是不是在懵懂无知的婴孩时期受过什么伤。我这病弱的身躯是不是拜那块疤所赐……

良俊一直在跑步中享受着他那生命的激情。有一秒,我看见他挥下的汗水在金色的夕照下变成了熔融的黄金,而我手腕上的疤反射着微妙的光芒……

话说回来,我剐刚差点儿就死了,但这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算起来,我已经差点儿死过很多回了。可能死神都同情我这个可怜而平凡的高中生,每次都对我网开一面吧。

我继续往前走,到附近曲士多店买东西。其实我只是“顺便”去一趟士

多店。去士多店要经过瞎公的小院。没有人知道那个小院里的老人的名字,因为他眼睛瞎了,所以大家都叫他“瞎公”。听人说,瞎公原本不瞎,他年轻的时候去过一趟云南,回来后便成了瞎子。有人说他在云南的深山里和异族打斗,最后他大败。用眼球换取出山的机会。这种说法甚是荒唐,但它至少说

明了一点——瞎公是个神秘怪异的老头。

我第一次看见瞎公是一天放学回来的时候。我和良俊背着书包路过瞎公的小院,看见他穿着一件

白色汗衫。佝偻着腰。拄着拐杖靠在小院蓝色木门的门框上。他低着头,侧着耳朵,好像在仔细听着什么,然后他的表情掠过一丝紧张。

就在我和良俊一前一后经过他面前的瞬间,他突然像发了疯似的,举起他的拐杖,朝我们两个挥了过来。他的拐杖刚好打中了我,那一棍把我吓坏了,发出尖叫。声音仿佛是从噪子里挤出来的。我和良俊赶忙跑开一段距离,回过头来。看见瞎公依然拿着他的拐杖向四周狠狠地挥打,用他那嘶哑的声音不断地咆哮:“滚!快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良俊用他那魁梧的身子挡在我的面前,冲着瞎公骂道:“臭老头,我们得罪你了?没事发什么神经啊,”而我,脸色苍白,惊魂不定。

瞎公那种野蛮粗鲁的态度到现在一直没有改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不再对我们棍棒相加,而是转而用一种相对温柔的方式对待我们——他不出门,只是在院子里怒喝一起经过他门前的我们,好像他能感受到我们的经过似的。

一开始我以为瞎公对城中村里的所有人都这样,但随着和瞎公那奠名其妙的“冲突”的不断发生,我发现:他只针对我和良俊,而并非所有人!

而到了最近,我又有了一个新发现:瞎公真正针对的,不是我和良俊。而是——只有我一个人j然而,这还只是个猜想。

所以现在,我故意经过瞎公的小院,我想试探试探瞎公的反应,以证明我的猜想。

我来到瞎公的小院门前,他的院墙是用红砖简陋砌建的。院子里的一棵石榴树的几根绿权探出头来,小院的门是一个天蓝色的木门。瞎公养的一只猫躺在院墙上睡觉,那是只不太漂亮的猫。有点儿瘦。脑袋尖尖的,毛色有黄有黑。所有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恬静。

我靠近他的院墙,那只猫好像被我吵醒。半睁着眼睛无聊地看着我。我踢起墙角的石头。地面顿时灰尘飞扬。不一会儿,院里传来意料之中的声音:“走开!离这里远点儿——”

一连几次。我单独地经过这里,瞎公都是这种反应。我问过良俊,他单独经过瞎公门前,瞎公会不会怒喝他,良俊告诉我。不会。

瞎公只针对我?!我疑惑不解,我冒犯过他吗?没有,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

晚上。我打开热水器。用手掂量了一下从花洒里流出的水的温度,很快,窄小的卫生间里被迷蒙的水蒸汽充满,一股舒服的暖意顺着水流从头到脚蔓延开来。

我又看到手腕上的那块疤。它是那么光滑,在我的手上显得那么醒目。

爸爸为什么要骗我呢,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一个亲人,只有他知道我那块疤的故事。他肯定知道真相,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真相是什么?我已经十七岁了,我不怕知道真相,即使那会让我感到恐惧和不安。

“恩宁,你洗好了没有?”良俊在卫生间外面喊话。

我把水流关小一点儿。以便听清楚良俊的话。“你急着上厕所吧?”我问。

“啊,不是啦,你慢慢洗。”

我想良俊应该是急着用卫生间确不好意思跟我说。我急忙关掉热水器,穿好衣服。

打开卫生间的门,良俊站着。双手插在胸前,背靠着对面的墙。

“这么快就洗好了?”良俊略带吃惊地看着我说。

“是啊,我担心你急着用厕所。”

“唔……是啊,我急着用。”于是他便走进卫生间,开了门后,我看见他停住了脚步。到处嗅嗅。

“恩宁,你有没有闻到煤气泄漏的味道?”良俊转过头来问我。

我也走进卫生间,“真的,煤气泄漏了…一我刚刚在洗澡的时候怎么没有闻到?天哪,如果不是你喊我,我可能不会那么快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也许我已经死在这里面了!”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第几次我逃脱死亡的魔掌,我已经记不清了。每一次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危机出现,像炸药的引火线被点燃,火星渐渐靠近炸药,但当离炸药三四厘米的时候,火星便被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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