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路人段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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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这城市一夜之间就降了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是因为小路吧，他的离开让这城市突然就变了色，可是我不打算告诉他有个人在想念他，很想的想。
　　
　　小路是个男孩，穿很宽松的体恤，长到膝盖，一头短发。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清澈得像阳光下滴出的水珠。他喜欢跳街舞，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旋转跳跃，动感十足。
　　
　　行走在去超市的路上时，提着满满的橘子穿过小区时，依着沙发看电视时，站在很喧闹的十字路口时，我的心都不动声色地疼着。
　　
　　傍晚，街对面有一群小孩在比赛滑板，他们看上去是那样的快乐，我看着看着，眼泪就涌了下来。
　　
　　我想起我们的相遇了，小路。
　　
　　二
　　
　　那些日子，我很难过。天铭告诉我，他去上海出差，但我竟然猝不及防地在这个城市遇上了——他和另一个女人。生活就像天花板上的白粉渣，凭空就落了下来。
　　
　　我在街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然后小路的滑板冒冒失失地撞了过来，我摔倒了。小路像个犯错的孩子站在一边等我发脾气，我没有。
　　
　　那些日子我总是遇上小路，他一遍一遍地上来问路，那些街的名字南辕北辙。
　　
　　天铭“出差”回来了，买了礼物给我。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雀跃，他亦没有问。我们的婚姻早已变成这样，清清淡淡。在晚饭的时候天铭说我炒的菜放多了盐，我一把就把盘子摔到了地上，并发了很大的火，第一次。
　　
　　我出了门，在小区的门口，看见小路。
　　
　　他踩着滑板一溜烟地滑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一枝玫瑰。他说，你哭了？
　　
　　我把右手举到他的面前说，看到我的戒指了吗？我不是小姑娘，你还是去找你的同龄人玩吧。
　　
　　小路的眼里很受伤，碎碎的，他说，他23岁了。
　　
　　我笑出了声，说，小屁孩儿。
　　
　　我知道小路不是23岁，顶多十八九，只是大男孩，满是稚气。后来，知道了，小路19岁。
　　
　　三
　　
　　起初我是觉得可笑的，被一个小男孩喜欢实在是有些荒唐，何况我已婚。
　　
　　小路却一头闯进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小路怎么会喜欢我，他说是因为眼神。撞上的那一次，我的眼神楚楚的，背影孤单，他的心柔柔地疼了一下。
　　
　　我和小路熟了起来。
　　
　　我想是因为我真的寂寞，这城市那么大，却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听我说说话——除了小路。他喊我小妞，请我吃雪糕棉花糖、看电影、照大头贴，还会突然变出一支很可爱的棒棒糖给我。
　　
　　他教我滑滑板，他的手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圈过来，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知道这是恋爱的程序，很自私地接了过来，心里有隐隐的报复感——天铭可以背叛，我也可以。
　　
　　小路会一直地追问，我和他的关系。我笑着跳开说，是路人，路人甲或者路人丙。我直直地划清着我们的界线，假装不知道小路的难过。
　　
　　我们之间，有7年的距离，每一寸都足以是天涯了。
　　
　　四
　　
　　我到的时候才知道小路的生日。他邀了很多的朋友，很大方地介绍着我，神情自若。倒是我，在一群孩子中显得很尴尬，有女孩喊我阿姨，她的眼神有敌意，我看得出来。
　　
　　我伤了自尊，扔下小路就走。小路追了过来，他拖着我的手说，别走。他的表情很倔强，他的手臂像个男人样有力，我愤愤地抬手朝他的脸上甩过去。
　　
　　很清脆的声音，我们都愣住了。
　　
　　小路是多好的男孩呀，与他匹配的也应是花样的女孩，不是我。
　　
　　有好些日子，我拒绝与小路说话。他站在街的对面，与我对峙。我想，这个男孩终究会坚持不住，撤了吧，但是他的坚持，超出想象。
　　
　　我换洗手间的灯时，摔了下去，疼得直不起腰来。天铭又出差了，我查了航班，没有他的名字。
　　
　　我穿着拖鞋冲出了门，看到小路还站在街的对面，就扑了过去，眼泪四溅。
　　
　　五
　　
　　小路租了房子，在梨花街。
　　
　　他买了牙膏，毛巾，拖鞋……所有的东西都是双份的，这个男孩认了真。他说要给我一个家。
　　
　　我知道，小路只是我报复天铭的手段，我要公平。
　　
　　小路买了大把的菊，很淡雅的香。那些午后，我和小路坐在落地的窗前晒太阳，他捧着我的手细细地给我剪指甲，阳光落呀落，我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样现世安好的生活。
　　
　　小路买了电动玩具车，他一个，我一个，我们趴在木地板上比赛谁的车开得快；我去夜市买了娃娃，和小路捏声捏气地念对白；我和小路在楼顶放风筝，握着手，笑得很甜。
　　
　　小路偷偷买了胸衣送我，他说别人告诉他，送女朋友礼物就要送贴身的。我大声说段小路，你只是路人甲或者路人丙。
　　
　　我越来越不忍说这样的话，但我和小路，只能这样，隐在众人之外，偷偷地。站在阳光下，他年轻的脸，让我充满了罪恶。
　　
　　我无法戴他送的戒指，无法和他穿情侣装逛街，无法和他牵着手，在人群里行走。
　　
　　我只是越发地依恋了他，不能自拔。
　　
　　有些人就是这样吧，遇上了，不是太早，就是太晚。
　　
　　六
　　
　　天铭也觉察出我的异样，他请了假要带我去旅行。
　　
　　我知道他和那个女人分手了，是在夜里收到女人发来的短信，是我悄悄地把短信从天铭的手机上删掉的。
　　
　　我们去了漓江，这是很早就想去的地方，但是景色再美，我却提不精神来。我在想，小路现在在干吗？
　　
　　天铭在夜里压了过来，我一把推开了。
　　
　　我发现，我从心到身体都抗拒他了，无法让他靠近。
　　
　　这让我无所适从。我是爱上小路了吧，那个笑容青涩的男孩。
　　
　　从漓江回来，我见到了小路的母亲。
　　
　　我竟一点也不慌，我想要受到指责——这让我觉得我和小路是爱着的，是在一起的。
　　
　　我没有受到指责。她声音很温和地说，小路还只是个孩子，不懂得爱情，有一天你先老了去，而他却年轻依然，你不会害怕吗，不会担心吗？
　　
　　她是对的，我真的怕。怕有一天，我比小路先老了去，会恐慌不已，这个年轻的男孩我能把握住吗？
　　
　　我和小路的未来，七零八落。
　　
　　七
　　
　　我去梨花街找小路，他欣喜不已。
　　
　　他抱着我说很多思念的话，他的手碰住了我胸的位置，有疼，蔓延得到处都是。
　　
　　小路说，你离婚好吗，我不喜欢这样。
　　
　　我猛地推开他，声嘶力竭地吼，你不想这样滚好了，我也不想和你偷情了！
　　
　　小路慌乱地解释，很小心地。
　　
　　他说，不是，不是这样的。我要娶你，我只想娶你，每天都在一起，让你很开心，你别生气……
　　
　　小路的紧张，刺痛了我，这个男孩是真的爱我呀。
　　
　　那天夜里，我抱住他，怎么也不放，我的泪，在他的胸口泛滥。
　　
　　八
　　
　　身体不适，我去了医院。很快就有了结果。
　　
　　我第一次答应和小路去外面吃饭，我们靠得很近，坐在一起，夹他爱吃的菜喂他。我在过马路时握住了小路的手，十指相扣。
　　
　　小路很开心，他很大声地喊，我爱你。
　　
　　有许多人回过头来，我仰起头，很自豪。
　　
　　这是我的男孩，爱我爱得这样光明磊落。
　　
　　我撒娇地让小路背我回家。我趴在他的背上说，小路，分手吧。
　　
　　小路几乎摔了下去，他放下我，说，不。
　　
　　我拿出医院的诊断书给他，我说小路我怀孕了，孩子是我丈夫的，我要做母亲了，我不想让孩子为我感到羞耻。
　　
　　我看见小路破碎的眼神，有眼泪在小路的脸上。我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小路说，我做孩子的爸爸，我会好好待她。小路说，我不要分手，死也不要。
　　
　　他声音踉踉跄跄的，之后抬起手揽过我。我使劲推开他说，小路，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只是男孩，我怎么会信任你？
　　
　　九
　　
　　小路不知道，我已经和天铭离婚。在漓江我向他坦白了一切。我们都无法原谅对方的背叛，况且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了。
　　
　　这城市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去医院做了手术。我给小路看的是另一份病历，假的。我没有怀孕，只是乳腺出了问题要切除一部分。
　　
　　很小的手术，但是要在我的胸部开一道口子。那个伤疤皱皱地弯曲着，很狰狞。我不愿让小路看到我的残缺，看到我的不美。我希望在小路心里，我是完美的。我亦知道，我心里最自私的一面，是害怕失去小路所以才选择放弃，这样，我和小路的过去永远是被怀念的。
　　
　　我给小路的母亲打过电话，知道他去西雅图了，这是早就决定的事，只是小路在遇上我后反了悔，现在我又让他下了决心离开。
　　
　　他的母亲说，谢谢你，让小路长大。
　　
　　我想，小路一定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的吧，但，这是我和小路，最好的结局了。
　　
　　我和他，只能这样，只能。
　　
　　十
　　
　　在街灯全部亮起的时候，有疼痛，在心里辗转。
　　
　　我知道，我在思念小路，段小路。
　　
　　有茫茫的人海，淹了过去。